原本底气十足的顾佳茴,如同泄气的皮球,顿时蔫了下去。她满脸躁红,求助似的看向顾休休,未等她慌乱,顾休休已是淡然开口:族妹见到仰慕之人抬目望来,心中欢喜,故弹错琴音。
这回答像是没有回答似的,却让人寻不出错处来,倒是太子殿下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顾休休。
原是因为心中欢喜才弹错琴音吗?
谢怀安笑了起来,爽朗道:曲是好曲,人是妙人子烨兄好福气。
被叫了字的四皇子,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谢怀安虽是他的表兄,却任性不羁,他多少次想从谢怀安口中换一句夸赞点评,以此提高自己在洛阳的声名与地位。
偏谢怀安眼高于顶,竟是丝毫不顾忌亲戚关系,理都不理他。
四皇子头一次正眼看向了顾佳茴。
她有如此琴技,即便弹错一音,亦是获得宴上名士们赞美,连谢怀安都赞叹一声曲是好曲往后她的声名会在洛阳大涨,倘若将她纳入府中做个妾,时不时参加名士宴会时带上她,让她抚琴弹奏,还能为自己长长脸面。
这样想着,四皇子对着顾佳茴一笑,应道:七郎说得是。
听闻这话,顾佳茴简直激动到当场落泪,四皇子没有反驳谢怀安的话,这便是默认了她的求爱,也接受了她。
谢怀安没有理会四皇子,却倏忽笑了起来,转过头看向一言未发的元容,语气说不出的戏谑,甚至有些轻浮:殿下亦是好福气,有如此美貌的女郎做未婚妻,让某好生羡慕。
何必羡慕孤?元容不疾不徐地抬眸,深眸看着谢怀安,似是惋惜,浅浅笑道:这福气羡慕不来,不如七郎这辈子多积攒些福报?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再细细一品,他分明是在说谢怀安上辈子缺德,这辈子才没有福气碰上顾休休这样的女郎。
名士们心领神会,哈哈一笑,没想到谢怀安这般名士大家也会有口落下乘之时。
许是已经帮助顾佳茴挽回了声名,完成任务的顾休休松了一口气,听着两人阴阳怪气的对话,也觉得有些好笑。
原以为太子殿下不喜辩驳,那日在永安侯府,老夫人以下犯上,妄议储君,太子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
民间坊间到处流言蜚语,他也未曾澄清过一句。而如今谢怀安说了一句,他便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一步也不退让。
是了,太子殿下若是逆来顺受之人,过往又怎能率领几十万大军,令军中人人信服,被北魏百姓奉为杀神。
想到这里,顾休休又不免唏嘘墙倒众人推,那些过去仰慕尊崇他的人,如今却恶言诋毁他。仿佛忘记了太子殿下曾守护住多少北魏城池,又豁出性命救下过多少北魏子民。
失神之间,天空飘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子打在竹叶上,似是击乐之音,令众名士陶醉其中,竟是无一人挪步躲雨。
雨渐渐大了起来,将竹林里照明的蜡烛浇灭,伴着忽而作响的雷声,有人仰天长啸,唱起歌来。
顾休休本身腰后有伤,被雨点砸得浑身冰冷,再一听那忽近忽远、振聋发聩的吟啸,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正准备交代顾佳茴几句便退场去避雨,眼尾一瞥,伴着一道雷声轰鸣,就着雷光看到元容于人群中匆匆离去。
那身形显得跌跌撞撞,似是慌乱,很快便没入了雨中。
顾休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在漆黑不见光的竹林里快速穿梭。
这谢家的竹林太大,又黑又暗,早已瞧不见他的身影。她跑得太猛,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有些狼狈地摔了出去。
好在土地松软,铺满了竹叶,她摔出去的时候闭上眼,倒没觉得疼痛。
只是身旁传来一声闷哼顾休休倏忽睁开眼,看到了被她压在地上的太子殿下难怪不疼,原是被他接了住。
见他似乎被自己压得喘不上气,她慌忙要起身,却被元容按住,听见他低声道:别动,你腿上有蛇。
作者有话要说:休崽:为什么不是在你腿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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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条弹幕
话音落下,顾休休便听见有细微的嘶嘶声传来,似乎是蛇在吐信叫嚣。
倾盆的大雨浇下来,都没有她此刻的心情更冰冷,她感觉到有一条柔软又凉丝丝的软骨蛇在隔着罗袜向小腿上攀爬。
凉腻的触感,混杂着砸下来的雨点,冷得透彻心扉,甚至让她忘记了呼吸。
心脏仿佛跳到了喉咙里,砰砰的心跳声在嘈杂的雨声里异常清晰,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顾休休对蛇有阴影她前世在孤儿院长大,受到好心人资助去上学,由于性格孤僻不合群,经常被同学排挤,轻则骂些有娘生没娘养野种杂种这样的污言秽语,重则遭受恐吓欺辱。
最让她记忆深刻的,要数她高三那一年,每天高负荷的学习已是快将她压垮。结束晚自习后,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里,刚躺到床上没多久,就有一条菜花蛇从枕头底下爬到了她肩头上。
那阴冷又凉腻的触感,让她终身难忘,如今只是想一想,喉咙里已是冒起了酸水。
元容似乎察觉到了她在发颤,他一边转动拇指上的银扳指,将藏在扳指中的毒刺露出,一边轻声问道:害怕蛇?
嗯她身体止不住颤栗着,唯一发出的声音还是从喉咙里慢慢挤出来的。
孤也曾怕蛇。他的嗓音掺杂在轰鸣的雷声中,温柔缱绻,竟是出奇的让人觉得安心。
大掌缓缓靠近那条攀爬在她腿上的青蛇,像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低声道:西燕王室喜爱纂养毒蛇为宠,还特意为它们建了一座蛇窟。有一日,西燕君主将孤叫去,当着孤的面,将不听话的奴隶扔进了蛇窟
看得多了,孤便不怕了。
他的语调无悲无喜,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毫无起伏落定。
然而却无人知晓,其实元容的话并没有说完。
西燕为质的那几年,西燕君主以折磨他为喜好,不但逼着尚且年少的他看巨蟒如何吞人,还将他也扔进过蛇窟。
不是看得多了便不怕了,而是杀得多了少年的他只有一把匕首,在蛇窟与蟒相斗,他颤抖着,恐惧着,在求生的意志下,拼命挥舞着尖锐锋利的匕首,毒液与蛇血迸溅在他身上,脸上,他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直至筋疲力竭地倒了下去,那西燕君主才将中毒昏厥,满身肿胀是血的元容救了上来他不会死,西燕君主只是折磨他,直至他精神崩溃,伏地求饶,如同丧家之犬蜷在西燕君主的脚下,祈求一分怜爱。
北魏太子的身份不但不会让西燕君主忌惮,反而会让他为之疯狂,又或者说,他本就是个疯子,一个喜爱男风,将美貌的少年们当做精致收藏品的变态。
雨声与雷声渐大,顾休休左耳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他的嗓音变得朦朦胧胧,忽近忽远,可方才说的话,她却一字不差听了进去。
她的身子似乎比刚刚更僵了,即便此刻小腿上攀爬的蛇令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她也听出了他那些话意味着什么。
弹幕曾说过西燕君主好男风,可那日在采葛坊,看到他脚踝上犹如被烧红的镣铐灼伤后的疤痕,她仍是尽可能往好处想。以为元容作为北魏太子,西燕君主便会克制几分,不敢做得太过分。
可方才元容说得那些话,却让她重新定义了西燕君主的暴虐残忍。让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亲眼看着他如何将不听话的奴隶扔进蛇窟里喂蛇,看着成百上千的毒蛇如何将活生生的人缠住满身,并为之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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