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必然听懂她的意思了。
表达者一贯只需表达清楚,而倾听者如何选择,从来都是前者可以勉强左右的。
若表达者抱着必须让倾听者依言转变的想法,那便太过自以为是,也太过不尊重对方了。
衡玉在思索。
韶言亦是。
韶言。衡玉最后看向身侧少年,眼底有诚挚笑意:那便愿你可以一直如自己所言,自悦自在。
韶言点头,含笑道:阿衡也是。
他非是如何纯善之人,他亦有自己的小小算计。
譬如这些年来,他有许多次都巧妙地避开了阿衡的明示与暗示是的,很多时候,他并不诚实。
可这一次,他说着说着,自己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便是自己也有些不甚分得清了。
二人走着,很快换了新的话题。
从长公主养着的猫儿,又谈回北地的民俗。
对了阿衡,我见你与萧夫人似乎十分亲近韶言好奇问:可是因脾性相投之故?
是也不全是。衡玉笑道:于北地时,萧伯母待我照料颇多,且伯母尤为钟爱阿翁画作。
原来如此。韶言还欲再问一句萧侯,但到底还是未能出口。
他有个贪心的想法。
能这样同阿衡走在一起的日子,他想还能再久一些。
不该问的,他便不问。
他一贯很擅长掌握分寸。
少年慢慢走着,垂眸看着二人在日光下的影子,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珍视。
我听说你们今日就要走了?
裴无双寻到衡玉时,翠槐和程平正在收拾箱笼。
这些皆是衡玉单独带着的东西,有些同大队伍、或是与萧夫人的混在了一处的行李,此时已由王敬勇和顾听南一同去挑取了。
是啊,想家了,想快些回去。衡玉方才也跟着收拾了一阵,此时坐着歇息,顺手替裴无双倒了盏茶,你们呢?明日动身吗?
我本还想和你们一起的裴无双叹了口气:这下你离了队,我便也没借口跟着了。
坐下后接下衡玉的茶,又很快释然:罢了,左右也就剩下几日路程了,反正之后到了京师还有机会呢。
说着,手肘压在小几上,朝衡玉的方向倾身过去,压低声音问:你这次回京后,是不是要请我喝喜酒了啊?
衡玉看她一眼:同谁的喜酒?
你这话说得裴无双啧了一声:当然是韶言郎君呀。
衡玉有些想叹气。
这厮当真是她的好友吗?
路怎走得这样偏?
第163章 阿衡,你疯了?!
无双,你莫要跟着外面那些人胡说,平白坏他人名声。衡玉声音虽轻,却认真地道。
怎会是胡说呢?裴无双奇异地看着她:阿衡,你该不会放着这么好的一个童养婿不要吧?
衡玉看向她,神情难得如此一丝不苟:韶言就是韶言,非是拿来供人挑挑拣拣的什么童养婿。
她如此神态,叫裴无双微微一愣:他果真不是么?
从来都不是。衡玉道:所谓童养婿,起初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暗中拿来打趣韶言的说辞而已,只是后来以讹传讹,才传得愈发离谱了。
裴无双微叹气:你如此认真地解释看来是当真对他没有丝毫想法了?
我一直将他看作家人。衡玉道:且自古以来,童养媳既为糟粕,童养婿亦是,此等不公之事,无关男女,从来都不是可以拿来随口打趣之事。
阿衡,你说得这些我倒也听懂了裴无双想了想,道:可我见韶言郎君对此似乎并不忌讳你待他如家人,可他待你却未必如此吧?你若单因不想坐实这童养夫的流言,便先入为主,从而不考虑家人之外的其他可能,待他是否也有些不公呢?
让他一生都成为别人的附属品,方是最大的不公。衡玉垂眸吃了口温茶,才接着道:感情之事吧,它本就玄之又玄,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如若勉强为之,于我于他才更是不公。
见她一丝犹豫摇摆都无,显然是从未动过其他心思,裴无双只觉心中那极为登对的一对璧人,此时被正主从中生生劈开了,叫她扑了个空,遂只能哀叹道:韶言郎君这样好,样貌性情,都实为世间少见,你怎偏就不喜欢呢?
正因他好,所以才值得同样全心全意待他之人与之相配啊。若就这么砸在我这不知领情之人手中,岂不暴殄天物?衡玉笑问道:你家中也曾试过要给你议亲吧,你连了解对方都不愿了解,难道是因他们不够好吗?
自然不是。裴无双捧着茶盏道:不过那是因我心有所属,咱们岂能一样?
就算我心无所属,却也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衡玉放下茶盏,随手拿起一颗桂圆捏碎了剥着,边道:缘分是说不清的,有些人你第一次瞧见时,便注定了会成为好友,乃至成为家人,唯独做不成挽手白头之人。
这话我倒赞成想我头一回见着他时,虽然此前不知心仪他人是何感觉,但那一瞬间便也清楚了。
裴无双说着,也搁下茶盏,托腮叹息。
她头一回这么看好的一对儿,本以为可以捡现成儿的糖,没成想全是碎瓷渣。
她有心想叹一句可怜的韶言郎君,然而转念一想好友方才的话这世上童养媳才是多数,那些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而如韶言郎君这般甘愿付出了真心的,若说他可怜,反倒是看轻了他的心意。
因为她清楚给出真心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相较于许多人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便谈婚论嫁,连喜欢是什么滋味都不曾试过,能早早遇到那样一个值得喜欢的人,是欢喜的,也是幸运的。
她不会后悔,当然也并不可怜。
去年离开京师之前,我便在想着,可有什么法子可以消除这些传言。衡玉思索着道:待此次回京后,我会去同长公主殿下说明此事,看看能否商议出个可行的法子来
这些年来她虽是不在意这些传言,却也并非是任由它们肆虐的,只是众口难堵,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
人总是对脱离常态的新鲜事物有着格外强烈的兴趣,一旦听着了,不管真假,都喜欢先传上一传。
这还不简单?裴无双道:男婚女嫁,各走一边,这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嘛。
这主意自然都想得到。衡玉道:然而八字都没一撇,如何婚,嫁予谁呢?总不能单为了破除谣言,便盲目嫁娶吧,如此岂不是反失了轻重先后么。
裴无双思忖着,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忽然一变,盯着衡玉问:不对,你方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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