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渊楼的路上,君之心情还不见好转,不然也不会一直一个人走在前面。宝乐瞧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出声打扰,跑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跟上步伐,没被落下太远。
晚饭过后,春婆提着蚕簸从灯影天街的方向过来,老人家眼神不错,老远就冲着他俩招手。
哎哟,君先生这是又带着小媳妇儿出来散步呀?
君之回过神,轻声回了个嗯。不过那之后,他的步伐又慢了下来,不再超过她的位置。
宝乐小声问道:你还在生气么?
他只是在专心想事情,懒得说话罢了。
沈少爷打了个哈欠,换回一个白眼,小姑娘在他纸做的脑袋上捏了捏。
回到故渊楼,宝乐在主卧室的盥洗室洗漱了一番。彼时春末,早晚寒凉,她裹紧睡衣,穿着拖鞋溜进了隔壁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君之,手里捧着本书,直到她进来,给书翻了个页,头都没抬。君之似乎刚刚洗过澡,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檀香味,一路从盥洗室蔓延到到沙发边,甚至还能感受到盥洗室残留下来的水蒸气。不过他头发没湿,放了下来,垂在肩膀上。要不是头发挡住了他胸口的好风光,以这睡衣的开口,必是一番好风景。
小姑娘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问道:沈忘言呢?
君之瞥了眼她身后的床,小少爷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地儿。铺了被子的床格外柔软,可不比那硬邦邦的书桌窗台强多了。就在宝乐回头看沈忘言的时候,沙发上的君之将手中的书合上,塞回身后的书柜中。
书本合起来时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故渊楼内格外清晰,吓了小姑娘一跳。
她以为君之是准备好了和她说正事,谁知那人把书放好后,起身去盥洗室里拿了条毛巾出来。他将毛巾盖在她的头上,轻轻擦着她发梢上的水珠。
明知早晚温差很大,夜间风邪入侵,最易感冒,这姑娘还不把头发擦干就跑了过来。
那时故渊楼安静到躺在床上的沈家小少爷,都能清楚听到某人咚咚咚的心跳声,仿佛除了心跳声,其他什么声音此时都是多余。
沈忘言终于看不下去了:我晚上还想睡觉。到底能不能赶紧把正事谈了!
你一个千纸鹤睡什么觉!宝乐想也不想怼了一句回去,后来想想好像的确有些过分,在小少爷发火前赶紧摆出说正事的表情。她说:我不建议把一切告诉沈云芙,可想而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君之打断她:这事与你无关,既然之前梦已经醒了,为何还要再回来?
相处这两日,一直沉浸在再度相见的喜悦中,他从未像此刻一般表现出对她的排斥。宝乐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没告诉他自己这次入梦是为了什么。而君之似乎在短暂的重逢之喜后,再度想起了她曾在他怀中死去的事实,言语和态度上都变了冷漠了起来。
不,与我有关,宝乐卷起耳边的碎发,我比你更没有退路。君之,为了把你从万古长陵里带回来,我必须让沈云芙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那个年代的万古长陵刚刚竣工,但即便是百年之后,万古长陵四个字在沈家也是极为机密的存在。
故而就连君之都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万古长陵?
等你回来之后,小姑娘松开指尖的发丝,低头看了眼床上的沈忘言,随后踮起脚尖,几乎咬着君之的耳垂,用气音威胁道,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
君之:
宝乐摆正了姿势,颇有把握的继续道:言归正传,君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相隔了百年的时空里,经由同一把锦瑟,再由两位不同的李家后人送进了同意场梦里,并且在这场梦中,我们拥有着相同的目的。怎么想,这都不可能是巧合吧。
君之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说,沈云芙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宝乐耸耸肩,李谙背后有人帮她出谋划策,想必送你入梦的那位李家姐姐也是。幕后的人既然需要我们俩一同出现在梦里,说明救沈云芙的关键,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缺一不可。我之前一直想找李谙的姐姐给她寄的信,李谙说在什么沈园里,所以
所以你向云芙借了陵园的钥匙,君之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但信不在那儿。
所以说,和聪明人沟通就是轻松。
君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不一定是陵园,沈家的产业里与李家有关系的,可能是那座庄园。
庄园?宝乐眨眨眼睛,在哪儿?
上海,君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昨天去接你们的那个,李朝歌送的,她有大门的钥匙,偶尔去附近谈生意,也会在庄园小住。
小姑娘人傻了,合着绕了半天,又给自己绕回去了那她这么火急火燎回南京是为了什么啊!
但我认为,李怀灵知道的不会很多。她与李朝歌不一样,自从嫁入梁家,便不再过问家族的事情。所以我入梦这件事,是我去找她,而非她来找我的。
不对呀,所以你为什么放着李谙不找,非要舍近求远去找她姐姐?
君之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因为我一直以为李朝歌已经死了。
这就解释了,当初宝乐说送她入梦的是李谙,君之的反应为何那么大。对于他而言,李朝歌应当已经是个死人,死了的人百年后活了过来,还将另一个小姑娘送进了他的梦里。
你确定?
她在我面前断气,自然确定。
沈忘言听到了关键部分,从床上飞了起来,停在宝乐的肩头:真有意思,看来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宝乐也是这么认为的:君之,我问你,你对沈云芙的死知道多少?
她是民国十八年立冬走的,君之道,那天家里摆席,有亲戚回来。我只记得早上去看她的时候还没事,晚上歇下前,沈月筝说软香居走水,火灭了之后只剩一具焦尸。后来放火的人也抓到了,就是那个暮曲,他亲口承认放的火,也一直守在院外看着云芙被大火,活活烧死在院子里。
只有焦尸未必人就死了。
多年影视剧经验告诉宝乐,像这种杀人还毁容的,多半是替死的梗。
沈忘言拆穿她:要是沈云芙没死,李前辈又何必苦苦找人救她,你这个假设多少有些想当然。不过倒是也有一种情况,当时没死,后来有经历了什么才真的死了。
君之又道:她当时就算逃出来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小姑娘疑惑:什么意思?
君之淡淡道:云芙死后不久,上面来了人,没收了家里的账本,查封了几处大厂。当时查抄的人说,云芙是中|共地下情报组织在东南沿海一带的联络负责人,我和沈月筝因此被带回去关了两个月,后来因为没有证据又放了出来,我去找李怀灵是之后的事。
所以你也觉得沈云芙她
家里的帐对不上,君之打断她,是我之前没注意到,总觉得她长大了,做事越来越稳重,不需要操心。可只是稍加留意就能发现,药厂历年入不敷出,生产下来的药品,有很多都不知去向。家里采矿用的炸|药,批了多少,结果用的却只有一半。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都经不起细查。
所以早上他站在沈云芙面前,总觉得欲言却止,想说什么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那个年代,为了支持革命,有很多红色资本家站了出来,他们通过地下渠道,力所能及的支援前线。药品、军备物资这些是战场上必不可少的东西,君之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的情形看来,沈云芙绝不只是普通的红色资本家,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投身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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