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宝乐凶她。
还没有日后那般强势的姜美人,皱起了一双柳叶眉,张了张嘴,似是酝酿了一番感情。
良久,她方道:那日本人没死,就养在市医院,我偷偷溜了出去,想要给他个痛快被,被她发现了。姜凝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又徒然激动了起来,愤懑道:我本以为她与别人不同,路上萍水相逢的人,她都会伸以援手。可是可是她又与别人没什么不同,还不是对日本人言听计从。你可知那日我去医院她为何会发现我?因为她亲自去找了那个畜生,我虽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但谁知她与他们有没有生意往来呢?
宝乐赶紧站出来帮自家人说了句话:家里有港口生意,避不开要与日本人打交道。可太姨婆也确实为了你得罪了日本人,你没看报纸上骂的多凶么?这样的局势下,她怎么可能是去谈生意的,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算了。
姜凝冷笑一声:表面风风光光有什么用,名气再大,可这会儿也不过别人口中的一句戏子罢了。我只愿下辈子,别再生作女儿身,哪怕是去前线,哪怕是战死,也好过在泥沼中跌打滚爬一辈子。
看着碗中被搅和的稀碎的菜叶子,她放下筷子自嘲道:你看高门大户出来的人,吃个饭都得细嚼慢咽,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可我若是吃慢点,很可能就什么也吃不到了。我和她,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宝乐听她这样说话,心里堵得很,牵起她的手,又不知道说什么。
姜凝,她软软的喊她,不是的,你说太姨婆会去救路边萍水相逢的人,这和你为了画堂春里的姐妹报仇,本质上没有区别,不都是义举么?兴许你们出生不同,可不妨碍你们都是顶好的人,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我心里明白的。
这话似是打动了对方。
姜凝沉默片刻,随后轻声说道:我其实是相信她的。
宝乐一听这绝对有戏,赶紧趁热打铁道:是吧,那你等我太姨婆回来,同她好好谈谈,不要惹她生气!
我才不会惹她生气。
姜凝用鼻子哼了一声,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小姑娘松了口气。
对了,你叫姜,姜什么乐来着?
姜宝乐。
嗯,姜美人看向她,说起来,你是三小姐的后代吧,你民国几年来的?
我们那个时候不叫民国几年了,宝乐收拾着手边的碗筷随口答道,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放心,那是个和平的年代,祖国也足够强大,在整个世界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那时候没有外来侵略,没有内战消耗。改革开放后,人人都有学上,国家发展蒸蒸日上。对了,我们再也不用羡慕外国,也不用想着去出去发展,反是外国人都想来我们国家定居呢。
真好,姜凝应着,那姜家呢?
宝乐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她本来不用说实话的,可是这是在梦里。不是姜凝的梦,她也不是食梦者,只剩下最后十几个小时这场梦就会结束,哪怕现在说了,下一次见面时,她也一定不记得了。
小姑娘有些惆怅,轻轻叹了口气:大厦将倾,在光明来临前,必然需要经历黑暗。
什么意思?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宝乐摇摇头,一个千年屹立不倒的古老家族,不到一年时间,分崩离析,湮灭于世。
她声音很小,自言自语的嘀咕,姜凝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宝乐一手拎起食盒,一手挽起姜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姑娘紧紧贴着她,冲她笑道:你也别待在柴房了,晚上睡我那儿怎么样?太姨婆出去谈生意了,今晚指定都回不来呢。
这一次姜美人倒是没有拒绝。
更深夜半,枕边姜凝的呼吸逐渐平稳,和她同床而眠的宝乐轻声喊了两遍她的名字,均未得到回应。小姑娘蹑手蹑脚起了床,开门的时候,又再次确认了一遍床上的人没醒,这才迎着子夜的冷风出了门。
她站在院子里,冲着天空吹了个口哨。清脆的哨音之后,是一声清亮的凤鸣。
火球球飞了回来,翻过姜家的高楼大院,找到了宝乐所在的小院子,然后变成鹦鹉大小,熟练的落在她肩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宝乐逗鸟,撸了一把他颈下的翎羽。
神鸟毕方发出享受的呼噜声,哼唧哼唧道:那不是想看的清楚一些,所以多等了一会儿,你是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你的太姨婆!火球球瞪着眼睛,她不比沈月筝那厮,我怕她发现我,好一阵躲!不过她也不是特意去见沈月筝的,看得出来,他俩对于见到对方都很震惊。
宝乐摸摸下巴:可是家里的佣人说,太姨婆是出去谈生意了?
可不是嘛,火球球点了点头,不光是谈生意,还是在谈一笔大生意。对方是什么日本三泽商会的会长,讲的一口鸟都听不懂的话!不过有翻译,翻译说他们这宗生意,关系未来五十年的中日纺织航运进出口。倒是有好几个在争的,最后日本人属意姜沈二家。后来你太姨婆赢了,这是显而易见的,毕竟沈家也不敢跟上三族的姜家争。
火球球说完,看宝乐揉着脑袋,沉默不语。
你怎么了,不舒服嘛?
小姑娘叹了口气:不,只是觉得事情比想象中复杂,而我时间确实不太够。
第157章
城郊码头前有一处空地,近日雨水不多,周围道路也没修过,因此灰尘堆积极厚。一道红光划破黑夜的天空,伴随着凤鸣声由远及近。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看不到空中有什么经过的痕迹,只余下几缕凤羽,慢慢飘落着。
火球球扇动着翅膀,它有堪比凤凰的修长尾羽,还有闪烁着火光的巨大独翅,方才空中的动静,就是他的杰作。等他一路向东,飞出苏州主城区,飞向郊区的码头,飞到码头前的空地上,毕方神鸟微微收起翅膀,自空中俯冲而下。等离地差不多高度,火球球从腹部的羽毛处伸出爪子,稳稳抓在地上,这般迅猛的降落,自然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扬起地上一层又一层的泥沙。
宝乐虽然已经习惯被带飞的感觉,却依旧很不舒服,尤其是这种粗暴的降落方式。小姑娘在俯冲的时候,就放低了重心,趴在毕方背上,死死揪着他背上的羽毛。停稳后,她抬起头,看着手中被揪下的羽毛,心虚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火球球敢怒不敢言,回头用委屈巴巴的眼睛看着她。宝乐十分熟练的伸手在他脖子下面摸了一把,适当安抚了一下坐骑的情绪,又竖起大拇指,表示她承认他做的不错。
傲娇的神鸟忘了背上的疼,得意洋洋的变回了鹦鹉大小,落在宝乐肩上。
待空地上扬起的灰尘逐渐平息,宝乐打量了一番四周这是离苏州最近的一个码头,也是当时这一片儿规模也是最大的码头。东南面的水道与海相邻,江浙一带许多面向东南亚的生意,大多都是从这儿启航的。按照当时小汽车的速度,从姜家开车过来,少说也要三个小时。
不过火球球飞的快一些,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一人一鸟顺着空地往东南方向走,很快就看到了夜幕下的码头。几艘属于日本人的货轮停在最显眼的位置上,而中国的货轮数量虽多,却远没有那么壮观,对比之下娇小不少,不过也紧靠在一起。码头守卫森严,卸货和装货都有专门的登记和检查人员,值夜班的巡逻警队每隔半小时就会往来巡视一次,所以这里姑且还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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