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挂了电话后,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脑袋飞速的运转着,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之前他们一直说镜中界, 说这个世界启神之地未被地震震塌,辛夷花玉髓也没有被毁, 她还以为谢淮拥有的, 是能将人送往过去的能力。
现在想想,如今这样的状况, 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时间没有改变,现在依旧是2022年的冬季, 甚至地点也是。虽然有点误差, 让她从官园桥瞬移到了这么个小小的村子里, 但其实也并没有离开北京。她打了一通电话,号码是对的,接电话的人也是货真价实的沈忘言, 但这个沈忘言不认识她。
她又不傻,很快就能想到,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如今的现象。如此看来,时间是对的,那错的就应该是空间。谢淮的天授能力,不是将人送往过去,而是送往另一个平行时空。
就好比是镜子,镜子外的人照镜子,与镜子里呈现出的人影,明明一模一样,却又是完全相反。你伸出左手,那镜中之人伸出的必定就是右手。
虽然这个世界也有沈忘言,却是另外一个沈忘言,一个全新的,不认识宝乐的沈忘言。那么举一反三,这个世界该不会也有个姜宝乐吧,这么想想还有些带感。就是不知道与她一同来的姜凝和沈杏儿去哪了,还有之前就到这个世界的三个人。
这谢淮一点都不靠谱,连张说明书也不给。
说到说明书,小姑娘恍恍惚惚的想起,谢淮之前好像塞了张卡片在她兜里。
当时宝乐背对着旅馆老板,热心肠的大妈见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都没动过,从她衣服和发梢滴下来的水,将她脚下的一片地儿都弄湿了。女老板心里盘算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正想过去看看,突然宝乐就动了,吓了她一大跳。她瞧着小姑娘把手伸进口袋,过了一会儿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雨,虽然卡片放在兜里,但衣服湿了,卡片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好在卡片上的一串数字还能依稀辨认,就是末尾有一位模糊了不知道是几,看起来像是一个手机号。宝乐端起电话,寻思就算从0试到9也不过只要打十个电话,一个个试呗,反正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宝乐从9往前倒着拨,拨通第一个电话后,刚简短的自我介绍了一句,对方是个中气十足的女人,立刻把她骂了一顿:我管你宝什么,凌晨打骚扰电话,你有病吧!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宝乐这才默默想起,现在确实已经凌晨两点多了那还要继续打么?
女老板瞧着这姑娘,又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随后抱着电话,继续拨了起来。先前几通,她要么是说了一句我是宝乐,就面无表情的把电话挂了,要么就是一直也没人接。
大约打到第七通的时候,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第七通电话,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北京本地的,总比之前几个大江南北哪都有的靠谱一点。
宝乐当时一边玩着电话线,一边数秒,等了有个十几秒都没人接,她还以为这通电话也打不通。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刚睡醒一般,还带着一些沙哑。
哪位?对方问道。
宝乐放下拧成一团的电话线,与之前一样,平静的开口:您好,我是姜宝
结果对方没有给她自报家门的机会,立刻打断了她,并且把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姜宝乐?
当时是半夜两点多,小姑娘连续打了七个电话都没试出个所以然,已经要放弃了,甚至无聊的开始打瞌睡。可这一声姜宝乐,简直是把她从混沌状态捞了出来,瞌睡虫立刻飞了个精光。
对对对,我是姜宝乐,她高兴道,您哪位呀?
对方沉默片刻,然后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在穿衣服。那人应该是一边穿衣服,一边开了免提在和她说话,因此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会有回音。
对方问她:你现在在哪?
宝乐转头看了眼女老板身后的牌匾,回答道:唔,应该是一个叫女萝村的村子,我在里面一家名为阳光客栈的旅馆里,女萝村你知道么
不知道,对方又来了一句,你等我查一下。
他这一查,就查了五分多钟,查的宝乐瞌睡虫又飞了回来。
良久,对方才又说了一句:我到你那需要两个小时,不要乱走,等我。
说完他就挂了,留下一脸懵逼的小姑娘,盯着电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他当现在几点了?凌晨两点哎,让她不睡觉等上两个小时嘛,又不是吃饱了撑着的。而且这人是不是忘了做一下自我介绍啊,他是知道她叫姜宝乐了,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宝乐认真思考要不要再拨个电话回去,可手在号码盘上方悬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把电话挂了。
总归是谢淮给的电话号码,应该不至于会害她。
而且这人好奇怪,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和谁打过电话,对方语气会像他这般的着急,好像不赶着把话说完,她就会消失一般。谢淮到底给了她谁的电话啊,怎么这人光听她的声音,就能听出她是谁。
此外还有一件事她也比较好奇,现在是凌晨两点,会有人在这个点,不惜开上两个小时的夜车,去见另一个人么?
小旅馆的房间没有独立的浴室,宝乐只好向女老板借了公共浴室,简单清洗了一番,然后披着一件军大衣,坐在大堂吹头发。她人长得可爱,嘴又很甜,与女老板聊了几句就熟络起来。老板听说她要等人,更是笑呵呵的说要给她下碗面,一边吃,一边陪她一起等。
女老板感慨了一句:要是我闺女能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让我操心。
宝乐看着老板有些臃肿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倒是想有个人能整天替自己操心,可她父母去世的太早,便是想也没这种机会了。
趁着老板去煮面的时候,小姑娘就站在旅馆门口,对着黑漆漆的公路探头探脑。公路的另一边,是之前她滚下来的那座山,远远望去隐于濛濛冬雨中,只是看轮廓,应该不高,但占地比较广,一眼望不尽。
山上发生的事,就像做了一场梦。
总觉得,等天亮再去山上看,可能就看不到破庙,也看不到停放在里面的五口棺材了。之前那个拖着柴刀,披着雨衣的男人又是谁,是杀人犯么,还是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小姑娘甩了甩头,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小雨随风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只是她没看到,隐于旅馆阴影处的某个角落,身着黑色雨衣的男人,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雨水滴落在男人的雨衣上,又沿着帽檐滚落到地面,他仿佛是一只正在盯梢猎物的猛兽,随时随地准备挥舞手中的柴刀,上前砍下猎物的头颅。
那目光太过露骨,就连宝乐都感觉到了,迟疑的抬起头。
哎闺女儿,你吃辣不?女老板的声音从旅馆的厨房里传来,小姑娘抬了一半的头,调转了个方向,朝着旅馆里面喊了一声:婶婶,我不吃辣。
好嘞!
宝乐答完这句,随后继续往之前她要看的地方看去,只是原地并没有什么人,自然也不存在有人一直在看她的说法。小姑娘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半。这天儿啊,又冷又黑,她的精神状况也不比之前,那人要是再不来,没准等会她真的就要秒睡了。
宝乐百无聊赖的坐在旅馆的门槛上,抬头仰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本来她两只手都揣在军大衣的兜里,可是看着从房檐下坠落的一滴接一滴、晶莹剔透的小雨珠,小姑娘突然玩心大起,伸出了右手,举过头顶。雨珠在旅馆吊顶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暖黄色的光晕,落在宝乐手里,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