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言这会儿还披着昨日晚上那件白色坎肩,这份贵公子的扮相,是她怎么都无法和昨晚的黑帽衫联系在一起的。只是他的脸色不太好,贵公子也抵不住三分病态。难道他的身体状况跟着他的着装走?
沈忘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似是关心似是试探般慢悠悠的开口:昨天歇的可好?
好极了。宝乐自顾自坐下。
心想昨晚没吃饱,夜里又白受了那么多惊吓,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先填饱肚子才能战斗。
胡管家为她盛了一碗白粥,宝乐投以感激的目光。
老太太道:我方才还在和阿言说这血玉镯的事,姜小姐当真手巧,能把这镯子复原成这样,我老太婆简直太满意了。
宝乐非常自豪,毕竟专业的。
这镯子是早些年阿言爷爷送我的,他走了这么久,也就这镯子能拿来睹物思人。谁知佣人毛手毛脚,竟给摔了,还瞒着我,到头来想要复原都少了几片。
老太太道:不过姜小姐,你是怎么想到用金饰雕刻这锦字的?一般这种镯子的雕花,寻常人思路不是花就是鸟,刻字的你还是头一个。
老夫人这镯子,一看就造价不菲,故而我花了点时间找了些资料,宝乐道,不瞒夫人说,我们元宝斋大小也算是个做古董生意的,几个朋友看了也说这种成色的血玉,像是民国时期风靡了一阵的藏书血玉。世上保存至今的,也只有那么三块。血玉的成型,除了暴露在自然中的铁进入玉外,还有工匠的人工干预,引血入玉再经过几百年的沉淀。而这藏书血玉的三块,都因工匠用了特殊的方法,细看下血玉中的纹路更像是一个字。这些血玉有个特点,就是一般血玉血丝浮于表面,而藏书血玉的血丝接近玉中心,且外层白玉还能保持通透清亮,就和老夫人这块一样。三块血玉,最完整的那块在博物馆,年前我还去看过,剩下两块,我也查了大量资料。一块在侵华战争的时候被日本人带去了日本,另一外据说是私人收藏,下落不明。下落不明的那块,血玉中的字便是这一锦字。我仔细看过,却并未见玉镯中有字,想必这玉镯损毁的那部分,便是血玉最珍贵的藏书血字了。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感慨道:确实你说的不错,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倒也难得。藏书血玉总共三块,皆为古代名匠为思念亡妻所制,每块有其一字。只是我这闺名里恰有其中一块的一字,外子便大江南北为我寻来了这血玉,后来又做成这镯子。
宝乐倒是没想到这镯子还有这般的背景故事。
沈家的老太太回忆着往事,面上有些许哀愁,但倒也没忘了把报酬给她。出乎宝乐意料的是,这家人出手当真阔绰,不愧是住在龙脉深山里的老式贵族家庭。
一晚上莫名其妙的郁闷似乎都被金钱的喜悦冲刷掉了,宝乐心情顿时阳光起来,甚至想问问你们家还有什么要修的嘛我全能。
坐在一旁的沈忘言全程未说一词,只在老太太和她寒暄的时候,难以隐忍的轻咳了两声。他故意放低了声音,老太太还是注意到了,皱着眉,侧过脸向他瞧去。宝乐也看向他,方才咳疾发作,沈少爷的脸色更差了,这会一手捂着嘴,一手握成拳,轻轻拍打着胸口。
吃药了么?
回屋就吃。沈忘言将手放下,笑的坦然。这阵咳嗽来得急,让他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嘴唇也红艳不少,却依然比正常人苍白。
她不懂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病。他身手那样好,又能有什么病呢?
老太太淡淡道:你是我沈家唯一的孩子,切莫学你父亲。
沈忘言点点头:我知道。
回去休息吧,老太太摆摆手,顺便慈爱的看向她,好孩子,我找人送你下山可好?
宝乐一脸懵的点了点头等等,她还没吃饱呢!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看她了,仿佛刚才的慈爱都是假象。这家人怎么回事,都是川剧变脸的爱好者么?
沈忘言先起身离开,她左右恨不得再拿几个包子揣怀里,只是不太敢,怂包的跟在他后头也一并离开了清凉的屋子。前两天刚下过雨,所以并不太热,昨晚还冻得她不行。不过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保留了夏日最后的毒辣。
宝乐抬起手,手的阴影遮在眼睛上。刚刚进屋的时候,还没这么大的太阳呢,这刚坐了一会儿,便这么热了。
胡管家跟着出来,问她道:小姐是开车来的么?我找个司机送你下山吧。
她刚打算拒绝,沈忘言不知为何还未离开,抢先替她作了答。
胡叔,姜小姐和我还有事要说。
宝乐惊讶的看向他。
太阳给过于苍白的小少爷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般。
第4章 假盗墓、真考古、
宝乐跟在沈忘言身后,仿佛梦回昨晚。两人都没有说话,宝乐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沉默,她也有很多话要说,或者要问,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在,沈忘言先起了个头。
我有一桩生意,不知道姜小姐有没有兴趣?
宝乐两眼发光,我有我有!
沈忘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道:你别急着答应或是拒绝,这桩生意比这血玉镯只会丰厚,但同时也要凶险几分。
凶险?
这次是出远门,目的地在四川雅安南部一个小地方。而要修复的物件,在下面。沈忘言比了个地下的手势。
宝乐吓了一跳,得益于最近电视剧的熏陶,盗墓二字跃然于胸,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顺便来声尖叫伴奏。
沈忘言抬起手,轻轻将食指放于唇边。
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姑娘格外紧张的看向他。
沈忘言道:雅安附近出土了大批文物,上面考古队派了人去勘探,我们有许可,跟着他们去,不是你心里想的。另外,我想你昨晚已经见过了我们这次行动的一员。
宝乐回想起昨晚,脸色一白。
昨晚果然不是做梦!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你也不用着急,沈忘言笑了笑,你的疑问,我都能解答。
小姑娘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下戒备,反而缓缓皱起眉。
她本来可以拒绝,她也应该拒绝,宝乐的嗅觉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如果是面儿上的文物修复工作,那应该由考古队聘请业界更专业的老师来做,而不是私底下找她这样的新手接私活,所以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要是贸然接了,极有可能要被迫共享这些秘密。
这无数先辈的经验告诉我们,知道的越少,活的越好。
沈忘言和他背后的沈家都很复杂,不光有钱,照他话来说可能还十分有权,纵然他们提出的价码也十分诱人。钱虽然多,但活却未必好做。这家子人,缺的不是钱,而玩的很有可能是命。她虽缺钱,理智告诉她没有这么多条命。
若是她这会儿就这么答应,那真有可能从此掉入一个未知的黑洞,万劫不复。
不过若是她拒绝,哪怕只是半分犹豫,她也明白这家人是再也不会找她了。
那年夏末,姜宝乐不过二十多岁,大学刚毕业,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或许习惯了单调而平凡的人生,却不甘于如此,诱使她走向深渊的,可能正是这件名为未知的东西,那是她骨子里的求知欲与冒险精神。
她答应下来这桩生意,是理智思考过后的答案。
宝乐想了很久才问道:那天来元宝斋找我修复血玉镯的,不是你吧。
沈忘言怔忡了一下。
你不是说我什么疑问你都能解答么,宝乐生气,这你都答不了?
他低低笑了起来,宝乐还没见过他这么笑,更多时候宝乐只觉得他的笑很假,而那一刻沈忘言似乎真的被她逗乐了。笑的有些急了,他又咳嗽起来,周围没人,宝乐只好上前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等好一点了,他靠着墙,望向她道:我本以为你会问昨晚遇到的女人是谁,就算不问,以你的谨慎,想必也会问这次行动相关的细节,却没想到你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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