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老施密特为什么要去竞选议员。就他那个年纪,撑死了也就在州内打转。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德州毕竟地方大,还是有前途的。
政治是中年男人的春|药,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时事,激情四射,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不是商会的成员,是参议院。
而这些生意场上随便应酬一下的伙伴,在单纯的姚安看来,都可以算作是钟浅锡的朋友,所以她才坚持要来。
有人递过雪茄盒,送到坐在沙发上的钟浅锡手里。
钟浅锡笑着摇头。
屋子的空气算不上很清新。不用抽烟,在蒙蒙的烟雾中,他也能看到那个纤细的背影。
姚安宁可失望地离开露台,也不打算继续撒娇或是哭着央求。
她是个特别要强的女孩。
当初引起钟浅锡兴趣的,恰恰也是这一点。
他不介意姚安虚荣,甚至希望她虚荣,因为这是最好控制的弱点。
他也不仅仅看中了她的脸。
姚安是漂亮的,眼睛长得好,弧度很钝,黑眼仁又大,看人时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执拗。
但再美丽的事物也会凋亡。
肉|体的欢愉转瞬即逝,远远没有比狩猎一个倔强的灵魂来得有趣。
至少钟浅锡是这样认为的。
听说你的叔叔也在为明年参选做准备?白人男打断了钟浅锡的沉思。
才二月,已经开始考虑贿选了吗?钟浅锡回过神,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把话题从身上移开。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很少给出答案。
白人男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我们这样的关系,提前告诉一下又怎么了!
你这个问题问得时机不对。有人笑着对白人男说,钟现在明显没有在关心这件事。
米歇尔先生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幽默感:怎么,难道是在担心我的太太会吃了你美丽的朋友?
钟浅锡适时地露出了微笑。
或许是那天太阳大,他靠窗坐久了,身上有些燥热。西装被晒得发烫,连带捆着良心的绳索都化了一些。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
距离姚安回到花厅,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刚才和姚安说有事情要谈、不能离开,其实都是借口钟浅锡是一个慷慨的情人。他可以给姚安钻石,给她鲜花,给她一切美好的物质。
但他也是个分寸感极强的人,会温柔地绞杀所有越线的行为。姚安主动迈出的这一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踩到了那条红线。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诫姚安。自不量力地干涉他的社交圈,后果只会有难堪。
不过惩罚从来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并不打算让姚安难堪太久。
你这样说的话。钟浅锡找了个借口站起身,也许我是该去看看了。
去看看他可怜的小鹿。
第12章
从吸烟室到花厅,要先下楼,再经过一道满是彩窗的长廊。
刚才烤得人发热的日光,此时被割裂,栅格状投下来,盖住了一连串马赛克地砖。这样的装饰风格在整个西班牙地区都很常见,甚至辐射到了多半个西欧。
有些曾经被法国殖民过的地方也会沿用,比如路易斯安那州的一间小快餐店。
钟浅锡一路前行,回忆冒出头,就跟在他的身后。像一条长了疮的尾巴,挥之不去。
那间餐厅的地砖,价格虽然比不上别墅的百分之一,颜色却更鲜艳。樱桃红和柠檬黄交错出一排排细密的格子,赤|裸裸的辣眼。
白天的生意总是很冷清,镇子上的居民手头拮据,大多不会去外面用餐。临到日落时分,开长途货运的卡车司机才会途径小镇,把车停在这家快餐店的门口。
他们会坐在吧台边,吃上足足一磅重的奶酪汉堡。酒足饭饱之后,一巴掌拍在女服员的屁|股上,开些下流的玩笑。
女服务员会选择把账单摔到卡车司机的脸上,或是跟着一起放声大笑。
这完全取决于小费的多少。
那些粗俗的笑声在回忆里不断响起,又被钟浅锡沉稳的步伐碾碎,成了捡不起来的渣土。
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想。
直到一路走到在花厅门口,他再次听到了一阵笑声。
不过这一次,是一个清亮的、少了一点城府的笑声。
准确来说,是姚安的笑声。
钟浅锡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往屋里看去。
和离开前一样,姚安依旧坐在花厅圆桌的右角。但和预想中不一样,她并没有两只手绞在一起、局促地一言不发,而是在和米歇尔太太聊天,脸上带着笑意。
当代艺术馆真有那么好吗?那春假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和钟一起。
诚然姚安的声音里有一点虚张声势的成分在,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钟浅锡的预判。
姚安很聪明,出乎他意料的聪明。
她也许没有完全融入太太们的圈子里,但至少她在努力地学着表达观点,别人在认真地听。
这对于一个还没踏出过校门的女生来说,已经很不简单了。大人们很少会真正平等地和孩子对话,就算面子上和气,实际上也不会听进去。
而姚安做到了,不管用的是什么办法。
说起春假,亲爱的,你是不是该米歇尔太太和姚安聊到一半,一抬头,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姚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钟浅锡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姚安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刚刚过去的十五分钟,气氛看似和谐,实则JSG只有她清楚,全靠硬撑。
戒指的讨论结束之后,米歇尔太太确实把姚安纳入了交谈范围。会有意抛给她一些跟得上的话题,甚至开始试探性地询问姚安的校园生活。
首战告捷,姚安却不敢松懈。
因为她还背着个一穷二白的秘密,不能暴露。
每一句话都说得字斟句酌,精神高度紧张,聊天聊到后背都出汗了。黑裙子本来就吸热,潮乎乎地贴在皮肤上,像块狗皮膏药似的。
而钟浅锡的出现,终止了这场堪称酷刑的社交。
是不是男士们饿了?米歇尔太太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都怪我,聊得太入迷,忘记晚餐应该开始了。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那天剩余的时光对于姚安来说,变得骤然轻松起来。
钟浅锡话不多,但擅长处理社交场的一切问题。
有他在身旁,哪怕旁人问姚安一些她答不上来的,钟浅锡也能三言两语地挡回去,把她解救出来。
下个帆船季,确实不能再押法国队。他一边回答对方,一边绅士地替姚安展开餐巾,铺在她的膝盖上,刚刚听米歇尔先生说,今天的星鳗很新鲜。
说话时目光停在姚安身上,温柔又多情,充分满足少女小小的虚荣心。
女士们看向姚安的眼神里,立刻多了一点羡慕。
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年轻的妻子嘟囔着,摆弄起左手的绿宝石戒指,瞥了忙着切牛排的大肚子丈夫一眼。
姚安被看得不好意思,举起葡萄酒杯,试着喝了一口。
酒液入口微有些艰涩,在旁人艳羡的目光里发酵,迅速变成了甜。
*
饭局结束,姚安和钟浅锡坐上回程的车,一路向北。
光影在窗外闪动。
气氛乍看上去是浪漫的,甚至还维持着餐桌上的和谐。但有大概半个小时,他们都没有交谈过。
快到市区的时候,姚安才倚着椅背,轻声开口:刚刚在花厅里,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来找我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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