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上钩了,要试试吗?钟浅锡问。
姚安想试,但手里有点出汗,握不住滑溜溜的吊杆。
这样,转动轮|盘,再用力提起来。
我不行的。姚安说得很小声。
不要怕,试一试,我会帮你。钟浅锡站在她身后,用手臂环住了她。
掌心叠握,雪松香弥漫开来,藏在无尽的热里。
一,二,三。
起!
咬钩的鳕鱼是无法逃脱的。
它甩着银白的尾巴,被两人合力提了起来,啪地一声重重跌落在甲板上。
姚安激动极了,忍不住笑着回头:你看!
钟浅锡正望着她。
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他说,眼神里含义不明。
姚安突然感觉干渴,往后退了一小步。后背抵在冰凉的金属围栏上,再没有地方可退了。
小心。钟浅锡温声说着,俯下了身子。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气氛在彼此的对视中,从起初的帮扶,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男人的身体滚烫,又饱含着力量。甲板上水汽弥漫,一切都浸在雾里。
塞壬开始歌唱,盈盈绕绕,就在不远处的礁石。
它们在渴望着一个吻。
如果姚安想,是可以拒绝的,钟浅锡绝对不会强人所难他是个绅士。
但钟浅锡说的没错。
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呢?
他也想见她,不是吗?
姚安被这歌声蛊惑着,闭上了眼睛。
那个吻顺势落在了她的唇上,掠夺了她的呼吸。
第9章
和钟浅锡一向克制的外表比起来,他的吻又凶又狠。大抵掠夺才是人类的本性,斯文不过是丛林潜伏时演化出的保护色罢了。
背后是无尽的海,前襟紧紧贴着钟浅锡的衬衫。姚安觉得自己要被揉碎了,嵌进栏杆里。
唇齿被陌生的气息完全占据,口腔的每一处都好像被湿热的触感触及。被侵占的感觉太鲜明,对方身上的温度又太高,几乎要灼伤姚安,让她不安地颤栗。
钟浅锡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适。
像是要安抚她似的,他揽住姚安的后背,把她带离了栏杆,抱得更紧。
很久之后,或许也没有很久缺氧的时候,时间已经算不得数了。
钟浅锡松开了她。
姚安大口喘气,而钟浅锡恢复了温柔与克制。
还好吗?他餍足地退开一点,审视起她的神情。
缱绻的空气没有褪去,依旧漂浮在海风里。
姚安想要说她还好,活着呢,没断气。话没讲出来,开口成了个小小的喷嚏。
甲板上风大,又能怪谁。
钟浅锡笑了,伸出手,帮她紧了紧肩上披着的毯子:这里冷,我们进屋吧。
*
钓上来的鳕鱼已经被送去船上的厨房,厨师把它当场开膛破腹、料理干净。
再没有什么比午夜时分坐在摇晃的船舱里,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鱼汤更惬意的事了。
会很烫,小心。钟浅锡说。
姚安当然会小心。
先前被热巧克力呛了那么一下,已经用完了她今年的丢人指标,说什么也不能再在钟浅锡面前露怯。
这回她不急着喝,先是用勺子在汤里绕圈,一点点吹出热气。银勺柄上被熏出一层雾,消散之后又映出两个面对面坐着的人影。
她的脸,钟浅锡的脸。
姚安看着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怎么了?钟浅锡问。
好像每一次见面,我们都在吃东西。
钟浅锡回忆了一下,也笑了:确实。下次约会,也许应该换个方式。
他说这场海钓是约会,也说了还有下次,好像给这段关系盖上了一个暧昧不明的戳子。
姚安理应是快乐的,她不否认这一点。
但这是一种放纵的、让人不安的快乐。
就好像两个身份迥异的人,只是恰巧相遇在茫茫夜海。出于寒冷,分享一点属于情人之间的亲昵。
钟浅锡爱她吗?
姚安不确定。
无数念头在年轻的心脏里鼓动着,又被压了下去这是一个多么温柔的夜晚啊,姚安舍不得破坏它。
汤的热气在袅袅上升,给钟浅锡的眉眼蒙上一层柔软的滤镜。雾气还在,但疏离褪了一些。
关于爱的话题不敢去触碰,有些问题还是可以问的。
姚安突然想到了苏粒的建议。
她把勺子放下,胳膊支在餐桌上,身子前倾了一些:我们聊一聊天,好不好?
当然。聊什么?
给我讲讲你吧。
我?
嗯。姚安的圆眼睛里写满好奇,我刚才说了好多好多自己,但是一点都不了解你。
停了几秒,钟浅锡温和地回道:我是个很无聊的人。
但是我想听。
吻的余韵还没有消散,再任性的要求都显得理直气壮起来。
钟浅锡笑了,纵容姚安,像在纵容一个孩子:你想听什么?
所有关于你的事。
短暂的停顿后。
我在路易斯安那长大,念到高中。大学去了芝加哥,一直都是教会学校。我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法国人。还有一个弟弟,你也认识,瑞恩好像就是这些了,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
钟浅锡开口,意外地诚实。
而且他说的没错,和姚安想象中那些堪比古墓丽影的神秘经历比起来,钟浅锡的过去其实要枯燥很多。
这样啊。不对路易斯安那?姚安捉住了关键词,诧异地问,瑞恩说他是本地人,我还以为你也是在洛杉矶出生的呢。
瑞恩是,我不是。
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怪不得他们明明是亲兄弟,性格却像指南针上的两极。
你和瑞恩关系不好?钟浅锡看出她的讶异。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瑞恩是苏粒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半个朋友了。当着对方亲人的面,话总归要委婉一些,他人很热情,就是有时候太直接。
比如?
上次他来图书馆找我,硬要把支票塞给我,吓了我一跳。说到这里,姚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急忙捂住嘴,对不起,我不是在告状。
我知道你没有。诱导这段对话发生的钟浅锡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指了指她的瓷碗,温声提醒,你的汤要凉了。
话题被丝滑地扯开,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姚安自觉说错了话,不再问东问西,老老实实地开始喝汤。碗底快清空时,一抬头,才发现钟浅锡只是看她,并没有动餐具。
你不饿吗?姚安愣了一下。
钟浅锡看了一眼表,距离礼拜日过去,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
我不能吃。他解释道。
食欲和性|欲不可饶恕,索多玛就是因为这样的罪行,被降下的天火覆灭。
可被钓上来的鱼已经死了。姚安疑惑,这难道不是罪吗?
单纯也是一种力量。
钟浅锡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些意外,有那么一会儿没出声。
而很多年之后,姚安才意识到,那是认识对方以来,她说过的最聪明的话。
因为在那一刻,她触摸到了一点真实的钟浅锡那些他所遵循的、抗拒的、自相矛盾又束缚着他的东西。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