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忍耐,为的是更大的利益。
钟浅锡有他的野心。
那些可耻的、卑劣的、值得被鞭笞的野心。
想想《加拉太书》上是怎么写的吧。
顺从罪恶本性而行的事显而易见我从前警告过你们,现在再一次警告你们:行这些事的人,必不能承受上帝的国。 [1]
钟浅锡自嘲地笑了。
雨下得更大,雷声轰隆隆作响。仿佛天谴随时会降临,把车子劈得粉碎。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手机开始震动。有人试探性的,发来一个小小的笑脸。
姚安:【^^】
这样混杂在小心思里的天真,大概很少见。
至少钟浅锡明知道姚安在担心什么,依旧无法阻止一种懒洋洋的愉快从他的骨头缝里泛出来。
有欲望才会有弱点。抓住这样的弱点,利用它,是猎手的本能。
但偶尔,钟浅锡也会欣赏这样的欲望。就好像漫漫长夜,有个陷落的灵魂陪着他,不止他一个人饱受折磨、承受孤单。
电话回拨过去,年轻的声线出现在听筒中。
喂?姚安说,嗓音脆而甜,像秋天新鲜的沙棘。
不好意思,我才从达拉斯回来。钟浅锡诚恳地道歉,如果有空的话,今天我们也许可以见上一面。
现在吗?
现在。
*
姚安从来没有想过,再见钟浅锡,会是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天气里。
洛杉矶很少下雨,排水系统做JSG的稀烂。她撑着伞在街边等了一小会儿,凉鞋就被人行道返上来的水淹没,变得湿漉漉。
请问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Dimi不对。她自言自语着,我听说你在时尚界也不对。
草稿在肚子里打了几遍,又被全部推翻。卷好的头发沾上太多水汽,软趴趴地耷拉在肩膀上,更让人垂头丧气了。
就在姚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辆深色宾利开了过来。后排打开,钟浅锡撑着一柄黑伞,走进滂沱的雨里。
伞面倾斜,他替姚安拉开车门:好久不见。
其实真要算起来,距离上一次见面,只过去了三天。但对于度日如年的姚安来说,这句话属实贴切。
车子重新启动,载着两个人向前行驶。
姚安清了清嗓子,乖巧地把怀里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西装递了过来:对不起,找了两家洗衣店,都说不能干洗。
没关系。钟浅锡果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看着姚安。
彼此肩并肩坐着,距离前所未有得近,呼吸都缠在一起。空气是粘稠的,承载着那些漂浮着的、暧昧不明的注视。
男人高热的体温隔着衬衫传来,让人干渴。
姚安隐约感受到了什么,涂了甲油的脚趾在凉鞋里蜷起,试图藏进湿漉漉的水汽里。
钟浅锡微微笑了,移开视线。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神态是放松的。现在也许是个好时机,去问问他关于设计师的下落。
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姚安咽了回去。她拿不准钟浅锡的想法,就好像看不穿迷雾构建的城墙。
他和她认识的那些男大生太不一样了。
机会宝贵,绝对不能搞砸。
好在这个下午还很长。
最终姚安只是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先去取个东西,然后吃饭。可以吗?钟浅锡绅士地征求她的意见。好像只要她说不行,行程就理应被更改。
姚安点了下头。
当然可以。
水花被车轮成片划开,又成片坠落。多半个小时后,比弗利山渐渐露出她高不可攀的影子。
豪宅环映之下,是一处远比学校周遭要高级得多的寓所。车库电梯直接入户,钟浅锡打开了顶楼的门。
地面和家具簇新,应该是刚买下来不久,还没有人入住过。
姚安打量了一圈四周,觉得不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于是老老实实在门廊处站定:我在这里等你。
没想到钟浅锡回过身,示意她跟上来:那件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是什么东西?
在看到眼前出现的那扇高大衣柜之后,微妙的预感浮了起来。姚安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又不敢相信。
因为即便钟浅锡是个百分百的好人,愿意帮她打圆场、给她推荐一些朋友,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但钟浅锡笑笑,拉开了柜门。
香氛不可抑制地外泄,华美的裙子就这样跳进姚安的视线里。触目所及之处是蓬松的纱、细密的走线、闪亮的珍珠,和水一样的真丝内衬。
是那条宴会上人人艳羡的裙子。
真的裙子设计师亲手缝制的裙子。
只要看过一眼,就知道它和赝品之间的天壤之别,以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竞相追捧。
我托人问过,这条裙子Dimi说不会再做了。此时钟浅锡开口,但他下周有时间,可以见你的朋友,看看其他款式。
姚安听到了,又仿佛没有听清。
她屏住呼吸,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美丽的事物吸引。
尺寸不知道合不合适,要去试试吗?钟浅锡看出她在想什么,温声建议。
很小的时候,姚安读过安徒生童话。
那里面有一双红舞鞋,只要穿上就会不停旋转,直到生命耗尽。
但当它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姚安还是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触碰。面料太滑、太软,在指间留不住,呼地溜走。
这不光是一条裙子,也不光是一个联系方式。
钟浅锡在纵容她的欲望。他在向她证明,他可以给她更多。
窗外雨滴在落,淅淅沥沥,没有尽头。这些响动在姚安的耳朵里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怦然作响的心动声。
第6章
这是一种姚安从未体验过的心动。
就好像某个炎热夏日的午后,她满头是汗地在烈日底下奔走。这时有人递过来一杯桃子汽水,上面还泛着沁凉的泡沫。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尽情享受这份凉意,不用再废一点力气。
没人会指责她,因为在这里,所有的娇纵都是被允许的。
钟浅锡从房间里离开了,体贴地拉上门。
偌大的空间独属于姚安,而那条裙子在说:试一下吧,就一下。
你瞧,是它先开的口。
有时候很多选择,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姚安没有犹豫太久,就换上了那条裙子。尺码刚刚好,不大不小。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腰线都贴合得完美。
毕竟是少年心性,最后一枚纽扣缩紧之后,姚安忍不住踮起脚尖,在木地板上转了一圈。裙摆在空气中画成一个饱满的圆,带动细风落在手臂上,又凉又痒。
就像做梦一样。
再次推开房门时,钟浅锡在客厅里打电话,用的是法语。他看见姚安出来,把手机从耳旁移开一点距离,肃穆的表情化成欣赏。
很美。
两个字说得很浅,却又烫得惊人。
至少姚安听了进去,脸颊开始一阵接着一阵发热,毫无原因。
那天后来发生的一切,也都像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穿上华丽的衣裳,坐进高级汽车里,去吃很好的一餐。
钟浅锡和帆船俱乐部的老板相熟,一进门,两人被安排到了靠窗的位置。
透过擦得透亮的玻璃,能看到停放得满满当当的码头。桅杆一排排耸立,彩帆被雨水打得震荡,意外显露出一种破碎的美。
绵长的音乐声回荡,是侍者在拉小提琴,莫扎特G大调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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