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不缺供应也同样不缺人,菜市场卖鱼的摊子前挤满了人, 钟老头这种老老实实排队的很快就被挤在后头。
老头子自诩为知识人文明人, 拉不下面子和一群人挤在一起推搡,却又着急想买鱼, 急得在后头直转悠。
眼见一条条大鱼被人给挑走, 钟老头手握着几张鱼票不知该如何是好。
“叔, 来买鱼?”旁边的蔬菜摊上,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提着公文包和钟老头问好。
钟老头扭头一看,是新街煤厂的张副主任。
姓张的小子和卖鱼的职工认识,有这层关系在,钟老头很快就提着两条肥硕新鲜的大鱼出了菜市场。
家里几样小菜都做好了,就等着这条鱼了。钟老头提着鱼回家后,马上把菜市场的事情给说给媳妇儿女儿听。
“人家小张尊敬我这个长辈,懂礼貌,真是个好小伙子。”钟老头对其赞不绝口,只想马上把人家弄进门当女婿。
“就是年纪大了点,”钟梨撇嘴,“听妈说他都快30了,岂不是整整比我大了十岁?”
“男人三十正年轻,”老头子训诫女儿,“找男人就要找这种工作稳定人又老实的。”
钟梨这回倒是没反驳,“婚姻大事都听你们的,不过不急于一时,还是等我返城后再说,我户口现在还在乡下公社呢。”
“肯定能顺利返城的,过了年又是一届工农兵大学生的选拔,你肯定能选上。”钟老头对自己女儿有信心。就算选不上也没啥,钟老头自己就是知青办的,只要女儿能回程,到时候走走关系给女儿安排个工作不是啥难事。
等一条大鱼炖好,一家三口围在一桌吃饭聊天。钟梨她老妈手艺不算好,钟梨挑剔着评价了几句遭到了老爹老妈的混合双打,便再也不敢多嘴,只敢老老实实坐下吃饭。
“经常在信里面听你提起一个叫段浔的,”丽梅收到老伴的眼神示意,旁敲侧击道,“那小子对你挺好的。”
“嗯,他人很好,就是性子皮了点,和小孩子一样。”
“他对所有人都那么好?还是只单单对你一个人好?”丽梅笑了笑,问道。
老妈意有所指,钟梨也不再藏着掖着,老实答道:“他……他应该是对我有那方面的心思。”
钟梨认真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不会犯糊涂嫁给他的,嫁到乡下以后回城就难了,我不会那么蠢。妈,你们放心,婚姻大事我都听你们的。”
女儿思想上这么成熟懂利弊,老俩口心中开心,直夸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来来来,吃菜。”两口子夹了鱼肉夹了蛋就往女儿碗里塞。
清炖的偌大一个鱼头,也全塞到了钟梨碗里。
刚回家就是受宠,一桌的菜都吃不完。
第二天大年三十,钟梨跟着爸妈在家炖猪头吃猪舌。
大大的红蜡烛摆在灶台,祭奠灶王爷的猪头肉被钟梨偷偷割下一块来吃。
再过几天又要走亲戚互相串门,丽梅让女儿这几天穿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自己长脸。
有钟梨这种在家过年的,也有一群人在外运货不能及时回家过年,段浔就是这样的人。
正月初一,段浔仍旧在外面跟着跑车,没来得及回家过年。
往年过年段浔都是和陈婉婉一起过,今年陈婉婉结婚了和自己生疏了,段浔回不回家倒是无所谓。
“看样子回家过年得正月初六了。”阮凌抽着烟坐在馆子里,又叫来了几碗馄饨。
阮凌管理着车队一百六十多辆车,这个季节拉煤拉建筑材料简直要忙死,过年不回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一群司机聚在一起抽烟喝酒,段浔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专心吃着馄饨。
在那些司机眼里,段浔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如果不是跟着车队,这辈子都下不了几次馆子。
馆子里人挤人,段浔坐在板凳上翘着腿,吃了一碗又一碗的馄饨。
阮凌数了数,这穷小子吃了五碗馄饨还意犹未尽。
小小的国营馆子里因为这群司机的到来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馆子里留守的一个做馄饨的师傅皱着眉看着他们。
段浔嗅了嗅身上,其实还好,他在这群司机里算是爱干净的了,每天都要擦身。不过在外跑车条件艰苦,吃住在车上,总归是没有在家来得干净。
“老大,大城市就是好,馄饨里面还放虾米皮。”段浔又端了一碗馄饨挤在阮凌身边蹲着说话。如果不是因为在外跑车,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虾皮是什么玩意儿。
阮凌轻飘飘看了这穷小子一眼,嗤笑了声,“今晚卸了货人家老主顾要请我们吃大餐,你肚子现在省着点,别到时候吃大餐都赶不上趟。”
他们这种跑长途的司机很受尊重,老主顾们请吃饭包红包是常有的事,也就段浔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吃个馄饨就跟吃了山珍海味似的舍不得停嘴。
段浔顿时有些沮丧,早知道晚上还有大餐吃,他刚才就不应该吃这么多馄饨。这下可好,肚子都填饱了晚上该吃不下了。
阮凌抽着烟不知道在想啥,段浔蹲在旁边同样发着呆。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大城市是钟梨的老家,段浔发着呆在想钟梨。
吃完饭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市区,光是卸货就卸了一下午还没完。
这边在卸货,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很多市民排长队要买煤。
同一时间钟梨家被邻居叫了出来,大家推着厂里弄来的架子车要去买煤。
“听说今天新街煤厂新来了一批煤,更耐烧。”邻居们吆喝着钟梨一家子去买煤。
丽梅不肯错过,拿着借来的煤票带着老伴儿就要出门。
钟老头嫌太吵太闹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丽梅便拉着在沙发上混吃等死的女儿出了门。
钟梨懒洋洋地靠在老妈肩头,对这种事丝毫不感兴趣,“妈,大冷天的排队买煤干嘛,先找别人借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