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棠!
然而楼梯间一下子扩大了程瞻的声音,那声音着急地推开了安全门,甚至在四四方方的墙壁间撞出了空旷的回声。
杨爱棠已经走下了半层楼,蓦然回首,程瞻正站在台阶上方,一手抓住楼梯扶手,身子微微前倾,双眸冷定,好像随时准备冲下来、攫住他。
可是杨爱棠回首的刹那,程瞻那毫不掩饰的表情又忽然收住。他走下来两级,皮靴在混凝土的台阶上有节奏地磕了一下。我他说,我正找你有事。
什么事?杨爱棠闭了闭眼,和气地问。
我们云服务的UI设计,需要参考一下市场部的资料当然,也想听听你的意见。程瞻晃了一下手中的资料。
杨爱棠睁大了眼。他没有想到程瞻来二楼,竟真的是为了公事。为了公事,就需要到市场部的茶水间里,教他的小秘书做拉花吗?
杨爱棠未免笑了出来。这些事,他慢慢转过身面对程瞻,这些事你直接找袁槿就可以了。
程瞻抓了下头发,我刚才碰见袁秘,她说你去跟周总汇报了,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杨爱棠长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妙,好好的电梯不坐,走什么楼梯,这漫长的台阶,每一步都像藏着陷阱。
那你现在知道了,找袁槿就可以。他重复,我要出去一趟。
可是,程瞻却并不走,你的手怎么回事?
杨爱棠仿佛被刺到一般立刻分开了两只手,左手将袖子拽下来挡住了烫伤的部位,默不作声地继续下楼。
是刚才吗?你烫到了?程瞻立刻追上,你应该先冲一遍冷水
程瞻!杨爱棠突然不耐烦地大声叫了出来。
这两个字太过响亮了,在十几层的安全通道里不断地往底下跌落,再跌落,直到撞上冰冷地面,碎得四溅。
程瞻顿住。杨爱棠走出了一楼的侧门,飞快地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他没有注意路况,一辆自行车差点撞上他,所幸最后刹住了。然而这也只让他停顿了一下,没理会自行车主的道歉,他就三两步穿过了马路边的花坛,走进便利店。
便利店的门发出欢迎光临的悦耳乐声。他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货架间转了三圈,才找齐自己需要的烫伤膏、纱布和创可贴,走到收银台前,又加了一瓶矿泉水。
扫码的时候,他向玻璃门外望了一眼。
程瞻正站在便利店外的路上,秋天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落,将他的影子往前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沾上便利店的台阶。
程瞻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门里,这让杨爱棠感觉,他好像是注视着自己的。
杨爱棠想,原来还不够吗?原来他还要承受程瞻这样的折磨。
他走出便利店,也没有多看程瞻一眼,就往公司大厦背后走去。那里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流过。正对着河边的大理石栏杆,摆了几张休息用的木椅,公司的园艺工人在木椅后头养了几盆花,一直以来,杨爱棠的同事们都把这里当做自家的后花园。
秋天的水位已很低,坐下来就看不见河水,但从栏杆上能感受到那金色的粼粼的反光,好像给栏杆加了一层浮雕。杨爱棠呆呆望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把自己买来的东西全部摊开散在椅子上,笨拙地将它们一个个拆封。
左手背上还是冒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泡。便利店的店员说,这么小的水泡可以不戳破,先包起来。他姑且信了,拿烫伤膏先抹上一层,就去解纱布。
那纱布忽然被人拿起。
爱棠。程瞻说,你总是不肯听人把话说完。
杨爱棠低着头,于是只能看到程瞻的靴子,和程瞻覆盖在他身上的、长长的影子。
然后程瞻蹲了下来,在杨爱棠的面前,好像认输一样,看着杨爱棠的眼睛。
程瞻轻声说:我帮你吧。
就是这样温柔的目光,就是这样平静的语气。
杨爱棠想。
自己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的那么那么喜欢过的这个程瞻,终究,也会拥有别人的吗?
十万字了我写了十万字了这么大的一盆清水,我描述了十万字了(凌乱)
第41章
杨爱棠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左手交出去后,身子就不得不微微前倾。
程瞻解开纱布,托着他的手掌,小心地缠了三圈,最后试探地紧了紧,问:这样有没有难受?
用纱布隔开之后,程瞻手指的触感就不那么清晰了,杨爱棠迟钝地摊开手掌又合上,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程瞻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自嘲地笑笑。
河边的枯柳只剩下苍老的腰,在地砖上印出几道折痕。若在春夏之交,垂柳毵毵,波光日影,那才是最好看的,可如今已是秋末了。
杨爱棠从程瞻那墨黑的碎发,看到那高挺的鼻梁,再看到他针织衫里的T恤,漫无边际地想,秋末了,他穿这么点,会不会冷?是不是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太急,所以他没有穿上外套?
可是这话也不该再由自己关心了。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不是吗?他们是心平气和、宽容谦退、互相妥协着、互相认定着,像两个真正的大人那样,和平分手的。
分手的意思就是,即使他后悔了,即使他对着一盘小炒肉就能哭得稀里哗啦,也不能再去对方面前说一句我好想你,他就是不能。
*
其实,沉默许久之后,是程瞻先开口了,我还有别的事要找你。
杨爱棠回神,什么事?
齐永海程瞻说出这个名字时,看了一眼杨爱棠的表情,见杨爱棠八风不动,才继续下去,我说过,我不会让他再来折腾你了。
杨爱棠寡淡地笑笑,像是称赞又像是嘲讽地棒读:程公子好大的威风啊。
程瞻并不生气,反而更执着、也更温和地说:你怪我管你,我承认。可是那天在会所,我见你被他灌成那样,自然要去打听个明白,就算出于朋友的立场他突兀地停顿了一下,何况公司合作,是双赢的事情。
杨爱棠迟钝地听着,慢慢明白过来程瞻的意思。何必解释那么多呢,他也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程瞻或许,真的,不会再管他了吧。
那你知道程闯昨晚去找我了吗?杨爱棠轻轻地笑起来,一字字说。
程瞻蓦地静住。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抬起身子抓住杨爱棠的手腕,急声:你说什么?他做什么了?!
杨爱棠只说:你放开我。
午后的大厦下,小河边,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慢吞吞地走过,有放学早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走过,还有跑外勤的上班族风风火火地走过。人的痕迹虽然稀疏,但到底零零散散地撑起了这一个看似隐蔽的角落。
程瞻忍耐地放开了他,走到一边,又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怎么回事。杨爱棠刚刚被激起的好胜心,在这一刻又委顿下去,他给我送吃的,我没有要,让他走了。
他怎么知道你住哪里?
这和你没关系吧。
他是我弟弟!程瞻抬高了音量,转头盯住了他。
杨爱棠却并不怕他这副模样。程瞻很少对他大小声,真要大小声了,到头来后悔的还是程瞻自己,这多少是杨爱棠一点恃宠而骄的经验。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杨爱棠可能还会被他吓得一惊一乍,甚至委屈到掉泪,那是一种惯性的策略,可以让程瞻迅速将情绪稳定下来。但现在既然已经分手了,杨爱棠想,他为什么还要怕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那你,他平平地说,就要教好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