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不知道莉齐正在琢磨怎么抱着他睡觉。他闭了闭眼,喉结剧烈地滑动着,头脑微微眩晕。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她并不喜欢他。
她对他微笑,对他撒娇,对他眨眼睫毛,误以为他受伤时嚎啕大哭,都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她性格如此。
她对谁都这样,毫不吝惜自己两个甜美的酒靥,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没有半点可取之处的三流作家。
看到那一幕时,他整个人险些被狂暴的妒火吞没。
不知是否知道她有可能喜欢他的缘故,他的嫉妒心比以前强了好几倍,完全无法忍受她和其他男人调情说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没有立刻勒死那个作家。
是的,他不认为杀人有罪。
他没有动手,仅仅是因为不想让她感到害怕,继而远离他。
他的理智恢复得很快,直到遇见兰斯,头脑都还算冷静。
毫无疑问,兰斯是个蠢货,居然以为仅凭婚姻,就能得到她。
这个蠢货知道她有魅力,却不知道她的魅力来自何处,还想把她禁锢在凡庸的道德牢笼中。
这种人,永远不可能博得她的欢心。不足为惧。
但兰斯有一句话是对的。
也许会有女人嫁给长得像魔鬼的男人,却绝对不会嫁给真正的魔鬼。
而他,长得像魔鬼,内心也住着魔鬼。
他已经不记得手底下有过多少亡魂。的确,他不是天生的刽子手,最初用绳索套住另一个人的脖颈,是为了活命。在你死我活的角斗场上,他无暇先与良心来一场搏斗,只能遵循本能选择活着。
但如果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肯定宁愿去死,也不愿助纣为虐,让上位者观赏这种以人命取乐的游戏。
可直到他展现出超凡的建筑天赋之前,都这样活着。
渐渐地,他习惯了以杀为生。
他的手是全身上下最完美的部位,苍白、瘦削、骨节分明,手背上淡蓝色的静脉纹微微凸起,但同时,也是他全身上下最丑恶的部位之一,沾满了肮脏的血污。
他知道怎么用这双手揉弦、运弓,在小提琴上演奏出纯净而优美的乐声,也知道怎么用它冷静利落地杀戮,而保证衣冠整齐,皮鞋洁净。
回望他的过去,是如此阴暗,如此压抑。
黑暗,鲜血,累累尸骨。
混乱,决斗,臊臭熏天。
这样的他,居然妄想得到她的喜欢。
假如这一切发生在昨天,他会决心放弃她,无声无息地离开她。
但现在,他已经提前品尝到了狂喜的滋味被人喜欢的滋味是多么美妙,即使知道那是假的,即使已经听见她说他恶心,他也要牢牢攥在手中,低头嗅闻那虚假而甜美的芬芳。
想要他放过她,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经被埋入坟墓。
想到这里,埃里克抬起头,第一次用沉重得几近实质的目光,掠夺性十足地望向她。
他看出了她的瑟缩。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一只手不容反抗地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用马鞭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警告她别想离开。
从现在开始,游戏规则变了。
他是掠食者,而她是被掠夺、被占有、被食用的猎物。
他冷冷地盯着她,正要面无表情地宣布这一点,这时,两条纤长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莉齐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又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黏糊糊地撒娇说: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全身一僵,缓缓攥紧一只拳头,刚要毫不怜惜地推开她,她却继续亲了亲他的脸颊: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恶心,可是你做的事情本来就很恶心嘛。
他沉默,不明白她为什么能用如此甜蜜的声音,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
做完那事儿就跑,换作其他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莉齐越说越恼怒,脾气又上来了,重重地推了他一下,你到底陪不陪我睡觉?
真奇怪,她又没说什么深奥的话,他却像没听明白似的,眼神古怪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慢慢点了一下头。
作者有话说:
这章50个红包么么哒
第35章 Chapter35
◎如果可以,请叫我罗伯特神父。◎
这一晚, 不知道为什么,埃里克简直任她拿捏。不管她让他做什么,他都毫无异议。
莉齐起了兴趣, 连觉都不想睡了,坐在床上,使唤他做这做那, 一会儿让他去洗澡,一会儿让他泡杯热茶上来, 一会儿让他用法兰绒包块烫砖头暖被窝。
折腾半天,她总算又有了睡意,不再把他使唤得团团转,摆出迷人的姿态,邀请他一起睡觉。
这人真是奇奇怪怪。
她颐指气使地吩咐他做事时,他一语不发, 没有半句怨言;她美人鱼一般斜躺在床上, 他却站在阴影里,用冷淡的目光评判似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嘟起嘴来, 才捻灭煤气灯,躺在了她的旁边。
你那么警惕干什么, 莉齐气恼地说, 我又没在床上放捕兽夹。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也许不是警惕,是受宠若惊。
噢, 你确实该受宠若惊。她接受了这个解释, 哼了一声, 这次我原谅了你, 下次就没这种好运了。再有下次,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我才不要跟一个总是不辞而别的男人在一起。
莉齐没有察觉到,几乎是话音落下,他手臂的肌肉就绷得像铁一样硬。
她继续愤愤地说:虽然大多数男人都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有劲儿,但说不定我运气好,就找到跟你差不多聪明的了呢?
埃里克似乎顿了一下:你觉得我聪明?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她以为他在嘲讽她的眼力,不高兴极了:你觉得我是傻瓜,看不出你有多聪明吗?不知道为什么,埃里克总能轻松挑起她的怒火,她对任何人都能心平气和,唯独对埃里克不行,就你给我变的那些魔术,百老汇最厉害的魔术师也变不出来!
她说着,扁起了嘴巴,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扭头望向一边,等他主动道歉。
他却轻笑了一声。
莉齐顿时对他怒目而视,像河豚似的鼓起了两腮,抱起枕头,准备去另一个房间睡觉。
这时,埃里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怀里,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用那种温柔到极点的声音哄她道:我并没有小看你的才智,只是很惊讶,你居然有细看我的魔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问你。睡觉吧,好么。
他最后一句话,听得她半边身体都软了下来。
天知道一个冷漠的人,用这样温柔、磁性、如同低音提琴拨弦的嗓音说话,是多么令人心慌意乱呀!
莉齐腮帮子里的气立刻跑了个一干二净,捂住麻痹似的耳朵,胡乱地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睛,真准备睡觉了。可是,只要一想到埃里克躺在她的身边,她就怎么也睡不着。她感觉他应该也睡不着,结果一回头,却见他呼吸平稳,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不由得很是着恼。
她眼珠子一转,悄悄地把手伸进了被窝里。
他猛地睁开双眼。
黑暗中,她看不到他那对金黄色的眼睛,却能感到他的气息不稳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她巴望着他:我想学弹琴。
弹琴?他微蹙眉,语气也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