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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这样,他有天仍然看到了镜子里出现的面目畸形的恶鬼。
那好像是他的邻居。
居民记得自己的邻居,他们有一面共用墙,有一天邻居受不了被圈禁在屋里的生活沖出门去,后来就再也没听到隔壁的动静。
之后居民就接到了官方的慰问,他们的官方不会通报外面的情况,只会一遍遍地重複提醒,不要出门。
不要出门。
居民已经快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他们还是人吗?
他已经分不清镜子里的是邻居还是自己。
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居民受不了了,他扑向阳台,不管怎麽样也要看一眼外面,看看这个自己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城市究竟变成了什麽模样。
接着他看到了街面路灯散出来的一点光。
密布的乌云好似终于被拨开了一条缝,他看到了正常的光。
东区特办处,温和的风吹过,九尾狐仙庞大的身躯赫然暴露,他本尊愣了一下,立刻钻进特办处。
虽然十分艰难,胡笙依然维持住人型,直奔正厅大屏幕。
特办处所有干事都跑出来了,东区网络恢複以后,实时监控还在正常运转,但是各个监控画面都长久地处在黑暗中,用特殊成像才能看到大街上肆意狂欢的魑魅魍魉。
他们就跟误闯仓库的饿狼一样,跟食物之间只隔着一层集装箱。偶尔有自己从屋里跑出来的‘食物’,他们毫不犹豫一拥而上,连骨头都要舔舐干净。
这时各个监控画面接连点亮,霓虹灯的光穿透黑暗,照亮长街。长颈鬼还在贴着商场的曲面屏爬,它好不容易能触碰到实物,忽然被亮光晃了下,吓得砸到地上,又虚无缥缈了。
阴阳分割线处,黄泉瀑布往下降,不过一眨眼功夫,只剩一条小河。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他们终于看到了对面。
胡笙张开口,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
苏白面抓着走廊扶手往下走,因为过于激动,他往下连滚了一轮台阶。所有的干事都很激动,激动到没有人开口,反而是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苏白面抓住了胡笙,说:“‘门’关上了?”
胡笙不知道,他猜大概是的。
他想起不久前池北望那边吹过来的风,现在不需要和池北望联系,他们就能吹到同样的风。
胡笙的脉搏跳得很快,跳到了脑袋里,咚咚震得有点吵,吵到有些奇怪,他是狐仙,平时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好不容易把地府推回去了,他的工作完成了,这次他贡献颇大,绩效算下来,起码够他潇洒个百年。但胡笙兴奋之前,先有了一种大限将至的预感。
笑死,他这年纪,在狐仙里臭不要脸一点儿都能说自己是个少年狐。
胡笙拖着苏白面的手,苏白面的模样可怜得不行,再加班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在生死录上看见他的名字了。他稳了稳神,找回自己的声音:“对。”
胡笙感觉到属于自己的权限回来了。
“你可以休息了。”他跟苏白面说,说完点了个看起来精神点的人类干事,“立刻联系池爷。”
魑魅魍魉还被晾在街上,胡笙看了一眼:“小的们,到钟干活了。”
按照雁城正常的时间运转,这时是午夜。
对于西区市民来说,黑夜的降临非常突然,但他们从来没有哪一刻为了黑夜降临而如此激动。
守门槐叶夜晚舒展。
池北望和橘猫在远郊亲眼看着树苗长成参天双槐树,嫩黄的花开满树,池北望站在晚风里跟它沉默‘对视’,而它‘顺手’清理了不远处缠绕在废旧工厂上的黄色藤蔓。
鬼门关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树根悄悄往门里挪了一步。
它们像被抓到摸鱼的员工,準备偷偷溜回自己的岗位。
橘猫的毛发蓬松了许多,它的雀跃溢于言表:“没想到阴阳树还是双槐树。”
池北望没搭话,他垂眸看着手里的木牌,指腹摁着上面用刀刻下的字迹。他的手背皮肤很薄,手一用力,筋骨分明,是很健康的模样。
他没事?
池北望皱了下眉,难不成他真的是谢子包跟池清也生下来的。
树叶晃了晃,一簇槐花被树枝送到了池北望面前。
池北望微微别过脸,那花仍然往他脸上蹭。
池北望再一擡头,阴阳树瞬间消失不见,它不知何时已经把自己完全塞进鬼门关。
风过林梢,余下一树枝槐花,落在池北望手里的木牌上。
一点墨色落在木牌上,在夜色里不太显着,槐花盖住了木牌半边,正正好留下一个名字:池清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