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云光一直很在意,在意坐在邻座的那个人。
他就这样用手撑在课桌上,耳畔传来上了年纪的国语老师略带沙哑的声音,时不时夹着几声令人难耐的咳嗽声,乘着酒酿般的春风传遍了整个教室。
若是专注於课本上,注意力很快就会被排列得密密麻麻的文字黑洞x1进去;若是专注于老师的讲课声呢,那更糟糕了,就好像在佛堂听老和尚念经一样,只消一会儿便能就着春风昏睡去。
他的左手撑着有几分昏沉的脑袋,就像在脑袋下垫了个支架,以希望它不要就此掉下来那般;右手则握着笔,佯装认真听课般在书本上涂涂画画。
他一边瞥着邻桌的人,一边在书本上拙劣地想要临摹出她的模样。
一位白发的兔人nVX,戴着一副眼镜,校服上外披着一件运动外套,裙子下还套着一条长长的运动K。
就是这样一个看着好像不怎麽起眼的nV孩子。然而哪怕全班大部分人都一副昏昏yu睡的模样,她仍挺直了脊背,全神贯注地记着笔记,就好像老师的课是专门讲给她一人听的。
正因为她实在是太不起眼,这份朴素的不起眼反倒凸显出了她的存在本身。若要打个b方的话,就像窗花那般,若只是窗花本身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纸,然而只有当窗花被贴在玻璃窗上後,人们才会开始留意它是怎样的形状。
待到宣告解放的下课铃响起,不少人才如梦初醒般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而只是在他起立,向老师敬礼後的一眨眼之间,旁边的座位已空荡荡的,再一抬眼,只见到她拿着课本,站在了老师旁边。虽然听不清他们交流的内容,但老师只是说着,而她则静静地听着。
东云光又瞥了眼方才在课本上留下的涂鸦,线条画得歪歪扭扭的,勉强能认出是一个人的形状,大概只能从头顶的长耳朵和脸上的眼镜这两个特徵中感觉出他画的是谁。
我真是没什麽绘画的才能啊。他心里一边自嘲着,一边拿起笔,想要将自己拙劣的「杰作」涂掉,然而笔尖的黑渍只是停在了那长耳朵上,就仿佛被施展了停滞魔法一般,再也无法往前一步。他轻叹了口气,一下将书本合上,在座位上深x1了口气,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待到午休的铃声响起,饥肠辘辘的学生们迫不及待地从狭窄的教室中鱼贯而出,而他也非常荣幸地成为了这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沙丁鱼迁徙中的一员。然而沙丁鱼群是为了抵御强敌而聚在一起迁徙,但他们与其说是为了抵御强敌,不如说本身就是在参加一场不流血的大逃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呼!」东云光攥紧了手里的咖喱面包,另一只手则攥紧了找零的钱币,y生生从密不透风的人群里挤出了一条道来,就好像一条鱼儿反复挣扎,终於找到了个勉强能钻过的渔网眼儿那般。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身後挤得像密封罐头般的人群,一边庆幸着自己今天也成功确保了自己的午餐。
抱着这样轻松的心情,他走路时的脚步都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忽地看到周围有几个同伴的狼人男X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他迟疑了一下,本来轻松的脚步不自觉地又沉重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冒犯般,凑近了那几个围在一起说话的男同学,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几人便这样互相g肩搭背地往别的方向走去了,似乎连他的存在都没有察觉到。
哎。他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拖着身子和自己的长尾巴往自动贩卖机走去,将方才在手心里攥得出汗的y币放进了投币口,轻车熟路地选择了他最喜欢喝的草莓牛N。
「哎,长颈鹿先生,看来今天我又要一个人吃午餐了。」东云光手里握着冻得凉丝丝的草莓牛N的饮料盒,看着包装盒上画着的卡通长颈鹿——他最喜欢喝的这个牌子的吉祥物,如此地自言自语道。
虽然这也没办法,毕竟谁叫他是不合时宜的转校生呢。班级内部初一时便已经划分好了小团T,他一个外来者要打入已经其乐融融相处了一年的小团T又谈何容易呢?
他仰头望着头顶开得正盛的樱花树,正纷纷扬扬地往下撒着花瓣,仿佛一阵又一阵的粉sE落雪。
不知道是谁说的,樱花盛开的季节便是邂逅的时节。然而他呢,要Si党,Si党不在,要nV朋友,巧了,根本没有nV朋友,字面意义上的孤狼一匹,只能形单影只地行走於漫天飞舞的花瓣雨之下。
如果他现在朝樱花许愿的话,传说中的木花咲耶姬会不会显灵帮帮他呢?他望着连成了一片粉云的樱花,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
然而木花咲耶姬的身影是没看到,反倒是瞥见了几个与美景格格不入的身影。几个穿着校服的狼人男X嬉皮笑脸地推搡着一个略显瘦小的兔人男X,似乎正在试图半打半闹地把兔人男X赶到某个角落里,而被推搡着的兔人男X只是一脸的赔笑。
东云光烦躁地r0u了r0u自己的脑袋,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喝住了几人:「喂!你们在g什麽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为首的略微高大的狼人男X见有人喝住他们,露出不怎麽友善的表情,「g嘛?」
东云光迅速地瞥了眼他们的校徽,脸上仍保持着笑容:「不,没什麽,我只是好像刚看到那边有老师走过来了。」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刚走来的方向。
剩余的几个狼人男X互相打了个照面,为首的狼人男X松开抓着兔人男X的手,只是轻轻地「嘁」了一声,随後便默契地走了。
「呼。」东云光见几人走远,长舒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方才被几人围着的男学生上,从校徽来看,这个学生应当是新生,也就是他的学弟。
「啊……」与对方惊魂未定的目光相对後,东云光有些窘迫地挠了挠鼻子,眼神不大自在地瞥向了一旁,「那个,你,你没事吧?」
「噫!我,我,我……」然而兔人男X却仍心有余悸地往後退了几步,随後朝他鞠了一躬,磕磕巴巴道,「谢,谢谢你!」
说完後,他便背对着东云光,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啊……」东云光望着对方如同脱兔般跑远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後又胡乱r0u了r0u自己的头发。
是啦,他确实希望有新的邂逅,但可不想要这种形式的邂逅啊!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有几分Y郁地拆开了饮料的x1管。
他回想起方才围着那个兔人学生的几个狼人学生,应当也是新生,也就是说,短短的几周内,班级的等级秩序便已经建立起来了。
这也是让他感到最不适应的点。与他出生的城镇不同,随着父母迁来的这座城市种族歧视的风气异常浓厚。可能是因为历史上,这里也是兔人解放的最後一站,也就是说,这里是当年奴隶主们负隅顽抗的最後堡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像这样刚入学便拉帮结派,在校园内理所当然地欺淩兔人学生的事,在以前他待的城市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同样像这样,帮了别人还被人畏惧着的事也是生平头一遭。虽然他也没指望过对方对他感恩戴德,然而回想起兔人学生脸上那惧怕的神情,他的心里也仿佛蒙上了一层Y云。
虽然讽刺的是,自己也在某种意义上得救了……想到这里,他重重地捶了下旁边的樱花树,砸得樱花树求饶般瑟瑟地抖落下粉sE的花瓣儿。
痛!虽然是他自己砸的,但他感觉到手上传来阵阵的疼痛感和麻痹感。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
哎,自己在犯什麽蠢呢?东云光看了眼手里的饮料盒,与露出了傻呵呵的笑容,高举着大拇指的卡通长颈鹿图案四目相对,露出一个苦笑:「哎,罢了,不还有长颈鹿先生陪着我嘛。」
他一边x1着自己的草莓牛N,一边懒懒散散地找着今天的午餐地点。像中庭这种人气地点自然是没指望了,只能往边缘走去。
看来指望木花咲耶姬是指望错物件了。明明樱花如雨般翩然落下,然而这样美好的春景似乎是与他无缘了。他泛起了一丝,可以被他称作「青春期的忧愁」的愁思。反倒是开始有几分怨恨起眼前这明媚的景象了。
若是春天不愿意接纳他的话,那他就走得远远的,将这春日甩在身後吧!少年时的热血总是那麽没来由地便沸腾起来,他下定决心要远离这片开得正盛的樱花树,故意朝着没有樱花树的位置走。
然而现实的冷水浇得也是如此的迅速,也是如此的冷冽。东云光很快意识到,他对校内的环境并不怎麽熟悉,一通乱走下来反而不知道走到了什麽犄角旮旯去了。
一通小跑下来,饶是在气温宜人的春季,他的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一阵的细汗,而目光偏偏又如此的不争气地就被一片粉sE的花瓣x1引了过去。
没办法,谁叫樱花的颜sE就是如此的独特,有着青春特有的鲜nEnG娇YAn,然而却又是如此的短暂易逝,正如青春本身那般。
他顺势抬起了头,在远处的一株矮小的樱花树之下,一个纯白sE的身影静然地坐在其下。她脸上带着极具标志X的、如同防伪标识般的眼镜,头上雪白的兔耳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地摇晃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他很在意的对象,此刻正坐在樱花树之下,独自一人静静地吃着她的午饭。明媚的yAn光穿过漫天的樱花瓣,柔和地洒在她银白sE的长发之上,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未化的白雪。
说起来,她原来平常都在这种地方吃午饭,难怪他都没有见到她。东云光忽地想起了这件事。
微冷的风吹过,吹起一阵落英的雨,将几片花瓣吹到了她的饭盒内。她用手指拈起了误入到饭盒内的花瓣,就这样高举着花瓣,仿佛那不是一片花瓣,而是放大镜那般,对着蔚蓝sE的天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般怔怔地望着。
然而不解风情的风很快便将她手里的花瓣儿卷走,再次扬上了无垠的晴空。她似乎仍没反应过来,有些出神地望着飘走的花瓣,看着它在空中如何地翻转着,直至再也看不见才有几分怅然地抚了抚自己的侧发,又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那般,继续吃着自己的午饭。
而他只是傻乎乎地望着她而已,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上前搭话。明明这是个绝无仅有的好时机,对方也是一个人吃午饭的,说不定能找到伴,然而他却无法开口,甚至连迈开腿朝她走去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他的勇气早就消弭在了那个炎热的夏日,消弭在了阵阵的蝉鸣声中,随着那个身影倒在地上时,一同消散在了空中吧。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切的转机来得是如此的迅速。
说来也很讽刺,为了对抗社会上对兔人的歧视,他现在所在的初中反而提倡「狼兔同课」,即狼人与兔人应当被安排在同个班级,应当接受同等的教育。
虽然是这麽说,但他没想到连T育课也是一起上的。更没想到,上完课之後,连收拾器材都是在一起的……
东云光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两个狼人的男学生,嗯,他能理解,但他不理解为什麽连邻座的兔人nV生也被拉了过来。
三个男生和一个nV生的搭配怎麽想都不是很平衡,加之三个男生都是狼人,只有nV生是兔人,又加剧了这种搭配的不合理。哎,算了,反正就是收拾个器材,估m0着老师也没想太多,只是按照学号排了下来,这次正好轮到他们四个罢了。
然而东云光却异常的紧张,紧张得手心不断冒汗,似乎都快b刚才上课时出的汗还要多。他看着眼前默默地捡着球的兔人nV学生,她的身材娇小,头顶的长耳朵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晃一晃,几乎要擦着他的脸而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明这是个非常简单的工作,只要把方才训练用的排球收集起来,然後放进统一的推车里,再把推车交给老师就好了的工作,可是他却紧张得浑身冒汗,连呼x1都更加粗重了几分。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他在内心里反复地告诫自己,要把注意力集中在球上,只要集中在捡球上,就不会胡思乱想了。然而哪怕是这样,他脑海中总是有某些画面宛如幻灯片般不断地来回切换着。
「你们两个,别光顾着在那边玩,也过来g活如何?」忙着捡球的nV生忽地站了起来,对着身後正嘻嘻哈哈地互相丢球玩的两个男学生说道。
「诶……」玩到兴头上的两人忽地被打断,脸上浮现出几分扫兴的神sE,「也没什麽吧。反正离下节课还早着呢。」
「与这无关。」虽然她的身材娇小,然而气势上却并不输给眼前的两人,「你们难道看到别人在帮自己做份内的工作,而自己却只顾着玩都不会感到羞愧的吗?」
被她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互相传球玩的男学生中的一人停住了球,将蓝hsE的球握在手里,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嘁,书呆nV。」
见他们不再玩闹,nV生也不打算多说什麽,然而对方却忽地将球朝她的方向丢了过来:「喂!那你倒是把球接住啊!」
听到他这麽说的nV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一抬头,脸便y生生地跟飞来的排球进行了个「亲密接触」。
「哈哈,笨蛋。」仿佛恶作剧成功了的男学生哈哈地笑了起来,而与他一起嬉闹的另一位男学生也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笑嘻嘻地打算观赏她的丑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连东云光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然而他看到,被球砸中了脸的nV生踉跄了一下,用手扶住了推车,用以支撑住自己的身T,她的手就这样捂住自己的脸。
而没能被她接住的球则在她的脚边一下又一下地弹着,随後失去了惯X,茫然地滚落着。
「啪哒」,某种红sE的YeT从她的指缝中滴落,就这样滴在了地板之上,绽开了一朵红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好像他内心里的幻灯片终於播到了最後一帧,然而唯有那样一帧画面是鲜明地刻在脑中,无法抹去的。
头顶的烈日晕开了一圈圈的光晕,在那样将人炙烤得几近融化的日轮之下,那个娇小的身影就这样宛如从桌上倾倒而下的瓷器般,径直地倒在了地上。哪怕他的声音再怎麽呼喊,回应他的也只有不断回响的阵阵蝉鸣。
啊,又来了,又是这样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的内心里某种无法遏制的东西,本来努力在遏制的某种东西忽地彻底断裂。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想也不想地揪住了因为看到血也惊呆了的始作俑者的领子,就这样靠着气势把这个b自己更高的男学生b到了墙角。
「你在做什麽!」他怒吼道,「她什麽都没做吧!就是提醒你们一下,你至於这样对待她吗?!」
「为什麽要拿球砸她!她可是nV孩子!你就没想过用球砸nV孩子的脸会怎样吗!」
「啊!说话啊!」他激烈地揪着已经呆若木J的男生的衣领,就像不倒翁那般使劲地晃着对方的身T。
而对方显然也被这突发情况而弄得有些发懵,只是颤抖着嘴唇,睁着无辜的双眼:「我,我,我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
「玩笑?!N1TaMa别开玩笑了!」他看到这副表情便气不打一处来。为什麽要做出这种表情?难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吗?就因为一句「我没想到」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明明这种事不应该发生的。明明,不应该让它发生的……
他下意识地便攥紧了拳头,想径直往那张故作无辜的脸上招呼上去。然而就在他举起拳头的那一瞬间,身後忽地传来了一声清澈的nV声:「停下!」
他的拳头便这样忽地止住,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不住地颤抖着。一只手抚上了他的拳头,是一只柔nEnG的软软的小手,然而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感。
「我没事的,你先冷静下来,好吗?」她的声音像极了冷冽的泉水,就这样浇在了他的怒火之上,「东云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转过头,看着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的nV生,她另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鼻子,兴许是这样显得她的嗓音中都带上了几分滑稽的鼻音。
他茫然地松开了拳头,随後渐渐地松开了抓着对方衣领的手。而趁他松手的间隙,另一位男学生连忙将被他抓住的学生从他身边拉开。
「後面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可不要再偷懒了。」nV生拉起了他的手,「走吧,东云君,陪我去趟医务室。」
见身後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她接着补充道:「要是老师问起的话,你们就说我受伤了,东云君陪我去医务室了,知道了吗?」
说完,她便拉着仍在发呆的他,头也不回地撇下两人往外走去。
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清风引领着前进那般的感觉。虽然全身是如此的燥热,呼x1也很急促,仿佛肺内的空气尽数被cH0U走了那般,只能不断地喘气、喘气、喘气,然而她的手却是如此的冰凉凉的,仿佛能把T内的燥热都x1走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