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地逆旅,人寓其间,不过瞬息耳
闻昭心里念着皇后阿娘,手中抚摸着生母留下的玉石,一遍遍回忆脑海中的话:阿娘说她因母亲恩惠入宫照料自己,柳既明说贞柔长公主曾救柳家于危难。若不曾有误,那他的母亲,岂非贞柔长公主?
说不上来的情绪萦绕在心口,有一丝难言的委屈夹杂在喜悦中。闻昭想,原来亲生母子心心相通,他从小就觉得母亲很厉害,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无论是她游说三国平乱,还是后来献计民生,论宫廷舍人如何抹去那些功绩,写下她私欲淫乱,闻昭都不以为然。
可笑,她可是长公主,天潢贵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万民朝拜,奉天下香火,如何不能随心所欲呢?父子奸淫、豢养男宠算什么,他还同兄长大被同眠,要去秦国寻欢作乐!
只是对于那些言官的不满,闻昭一手握拳打在掌心,若他年回来,定要太子哥哥重写史书!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去念明日呢。
闻昭收拾好心情,脚步一顿,他突然不想去御花园见闻钰了。说他任性也好,骄纵也罢,左不过事发后卖乖给男人操一顿罢,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要去藏书阁把那些破书都带走!
可没走两步,却遇上龙武卫来请,闻昭只得先跟着去养心殿见父皇。
......
闻昭走进养心殿时一直低着头,幼时还仗着自己乖觉可爱讨好父皇。后来见过父皇威严的气势才明白,父皇先为皇再为父,便越发对父皇敬畏害怕了。
闻钰身上有着和父皇相同的气势,每次相见闻昭都乖巧讨好,不敢拒绝闻钰越发放肆的情事。
越王老了,闻昭看到父皇两鬓的白发,心里有些酸涩,禁不住上前请安问好。
“我儿。”越王慈眉善目地笑笑,“你涉世未深,天真善良,不懂人心险恶,父皇最放心不下地就是你了。可越国如今危机重重,你的兄长,野心都太大了。父皇已经为你找好了去处,你明面上作为质子前往秦国,三个月后会由我的妹妹——你的姑母嘉和王妃安排你假死,从那以后你会是嘉和唯一的儿子。你要在秦国娶妻生子,享一生荣华富贵。”
闻昭对上越王通透的眼神,惊觉父皇察觉到了什么,连忙问道:“父皇何出此言,兄长待昭皆良善友好,况越地是昭之国,何来弃国家而不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越王道:“闻昭,越国之事没有朕不知道的,朕不说不代表允许你们继续胡闹下去。”
闻昭大惊,低头不敢言语。
“昭儿,闻钰是帝王之才,需要理智而不是感情牵绊,闻澜是将帅之才,理应在战场上崭露锋芒,细心谨慎不是用在观察弟弟的生活上。”越王神情严肃,字字锋芒。
却是越王手一扬,闻昭被突然出现地黑衣人放倒在地。越王盯着闻昭的面容,细细描摹着端详:“我不能,让他们毁了我和贞柔最爱的孩子。”
......
昏迷中,闻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座金玉堆砌的山,山峰开着四时不谢的花,一头金色的麂鹿穿行山间,脚下是累累白骨,载着的男子酒至半酣,指天道逍遥可长生。
闻昭像一缕游魂,随着男子游行山野。
只因落后一步,始终看不清此人面容。
但他的举手投足间,令闻昭感到熟稔。
好像是......柳既明。
梦中的闻昭抿了抿唇,那个朝歌城坐拥满堂金玉楼,鬓边压落花的风流公子,怎么会自贬林中,做些不切实际的蠢事呢?
是的,蠢事。
眼前一排排娇艳男女匍匐在麂鹿之下,听着柳既明的笛声,三三两两搂抱在一起,颠鸾倒凤,而高座上的男人,念着阴阳之法,向天借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人如何比天呢?
天地逆旅,人寓其间,不过瞬息耳。
如蜉蝣一世。
山也有尽头,一捧黄头竖起的碑墓前,柳既明抱着朱红单丸,自刎而去。
梦里也会哭吗?闻昭的眼泪像珍珠,却不再有男人的爱怜。
“小乖。”
闻昭回头,白发帝王握着手中的权杖,一步一叩首。他对上闻钰那双狰狞血目,犹如一滩死水埋葬了一座火山,唯有从唇边吐出的话语,带了些凉薄的情感。
闻钰从闻昭的身体里穿过,磕得满头是血,他像是行尸走肉般,走上这条昔年不知踩过多少路的白骨山间。
他的腰弯了,背影如孤云掠影。
是梦啊!是梦啊!闻昭大叫,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他们还在一起,享受这世间难得的欢愉!
“哥哥。”闻昭挣脱梦境,摸上男人的白发,他记得太子哥哥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闻钰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扑过来,又是一滩死寂。
他的眼睛终于灰败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