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三中的田径队训练馆，傍晚的余晖透过高窗，在空旷的场地洒下长长的影子。白天的喧嚣已经散去，只剩下器械归位的轻微碰撞声和水龙头滴答的余音。
林砚靠在更衣间的门框边，竖着耳朵听了半晌。
脚步声彻底消失了。
很好，赵教练和那几个磨磨蹭蹭的家伙总算都走了。
“现在，是我的专属探险时间了。”
林砚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笑，猫着腰，动作轻巧地溜进了男子更衣室。
空气里还残留着沐浴后的水汽和淡淡的肥皂香，混合着少年们运动后特有的汗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充满活力的气息。林砚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最里面一排，属于陈景深的那个储物柜。
柜子是老式的铁皮柜，灰色的漆面有些斑驳，上面用白色标签贴着“陈景深”三个字，字迹清秀，一如其人。
林砚盯着那个名字，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哥，你到底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呢？”
林砚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柜门，自言自语般呢喃。
声音在安静的更衣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忆起昨天训练结束，陈景深在关上柜门前那片刻的犹豫，以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被自己敏锐捕捉到的某种复杂情绪，林砚的好奇心就像被点燃的引线，滋啦作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定有什么。
一定有关于自己的什么。
林砚从运动短裤的口袋里摸出下午比赛时顺手揣起来的田径队纪念徽章，薄薄的金属片，边缘打磨得还算光滑。用来开这种老式简易锁，应该……问题不大吧？
少年深吸一口气，将徽章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
“别让我失望啊，小家伙。”
林砚对着徽章低声嘱咐，仿佛它能听懂一般。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纯粹是紧张和兴奋。锁孔内部传来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林砚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手上的力道。
柜门里飘出的气息，是陈景深独有的。淡淡的汗味，和他常用的那款柠檬味洗衣液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干净又温暖。林砚贪婪地吸了吸鼻子，这股味道总能让他莫名地安心，又不受控制地心猿意马。
“咔哒。”
一声极轻的脆响。
成了！
林砚心中一喜，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
拉开柜门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柜子里果然如同陈景深的性格一样，井井有条。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训练服，一本翻旧了的运动理论笔记，几瓶矿泉水。
林砚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最下方，被训练服压着的一个略显陈旧的硬壳相册上。
就是它！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林砚伸出手，有些迫不及待地将那本深蓝色的相册抽了出来。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朴素得过分，却透着一股被时光精心打磨过的温润质感。
入手微沉。
林砚将相册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让我看看，哥哥到底都珍藏了些什么呢？”
林砚盘腿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后背抵着一排储物柜，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小男孩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幼儿园毕业典礼服，胸前戴着红花，咧着嘴笑得露出一个大大的豁牙，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是……自己？
林砚愣住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他五岁的时候，刚刚换牙，因为缺了门牙还被幼儿园的小伙伴嘲笑了好几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怎么会有这张照片？自己家里好像都没有留存。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小砚，五岁，幼儿园毕业，笑起来像太阳。
是陈景深的字迹。
林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软的涟漪。
手指有些颤抖地翻向下一页。
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小男孩，依旧少了一颗门牙，但笑得更加灿烂，手里高高举着一张画着歪歪扭扭蛋糕的卡片。
“这是……我送给他的生日贺卡？”
林砚瞪大了眼睛。
他记得，那是他刚到这个家不久，陈景深的生日。他没什么钱，就偷偷画了一张贺卡，趁陈景深不注意塞进了他的书包里。他以为陈景深不会在意，甚至可能早就丢掉了。
照片旁边的标注是：小砚，七岁，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手绘生日祝福，很惊喜。
林砚的鼻尖不受控制地发酸。
一页，又一页。
第一次参加区级小学生运动会，穿着不合身的钉鞋，冲过终点线时那个模糊的侧影。旁边写着：小砚，十岁，第一次参加比赛，跑得很快，像阵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偷偷躲在房间里，因为数学考砸了而抹眼泪的红鼻子。旁边写着：小砚，十二岁，偶尔也会有小烦恼，但很快就会雨过天晴。
初中篮球赛上，投进关键一球后兴奋地挥拳的模样。旁边写着：小砚，十四岁，越来越有男子汉气概了。
……
林砚一张张看下去，每一张照片都是他成长过程中的某个瞬间，有些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却被陈景深细心地捕捉、珍藏。那些或欣喜、或糗态、或努力的片段，都被哥哥用温柔的目光一一拾起，熨帖地安放在这本相册里。
旁边那些简短的文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充满了真挚的关切和不加掩饰的喜爱。
“哥……”
林砚喉咙有些发紧，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哥哥一直用这样的方式关注着自己，记录着自己的一切。那些曾经以为的疏离和隔阂，在这些无声的照片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了林砚，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被珍视的喜悦。这种喜悦强烈到让他的心脏都有些发疼。
“原来……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啊，哥。”
林砚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笑容灿烂的自己，又看看旁边陈景深写下的那些温柔字句，胸腔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动，有愧疚，还有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冲到陈景深面前，紧紧抱住他的冲动。
以及，一种更加隐秘，却更加汹涌的念头。
想要……占有这份温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要……独占哥哥的全部目光。
林砚正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浪潮中，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正朝着更衣室这边走来。
是陈景深！
他怎么回来了？
林砚心中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合上相册，慌乱地想要将其塞回怀里，同时手忙脚乱地试图关上那扇半开的储物柜门。
“砰！”
柜门被他匆忙间用力带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更衣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景深提着一个运动水壶走了进来，额前的碎发还带着些许湿气，看样子是刚从外面跑步回来。
“小砚？”
陈景深看到林砚站在自己储物柜前，以及那扇刚刚被粗鲁关上的柜门，微微一愣。柜门边缘似乎还夹住了一点衣角。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陈景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在林砚和自己的柜子之间游移。
林砚将那本相册紧紧地藏在身后鼓囊囊的运动服里，心跳如擂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脸上却强行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
“啊，哥，你回来啦。”
林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没什么，就是我的护腕好像掉地上了，滚来滚去的，我以为……嗯，可能滚到你柜子底下了。”
一个蹩脚的借口。林砚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这种时候居然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观察着陈景深的表情，哥哥的眼神里似乎并没有太多怀疑，只是带着点困惑。
陈景深“哦”了一声，放下水壶，走到林砚身边。
“找到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找？”
说着，陈景深便微微弯下腰，作势要查看柜底。
林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被哥哥发现相册不见了……
“不用不用！找到了！”
林砚连忙直起身子，将陈景深往旁边推了推，动作幅度有些大，显得格外心虚。
“就掉在……嗯，掉在旁边那条缝里了，已经捡起来了，嘿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砚干笑了两声，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陈景深的眼睛。
陈景深看着林砚略显慌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没有点破。
“找到了就好。外面天色不早了，快收拾一下回家吧，别让爸妈担心。”
陈景深的声音依旧温和。
林砚暗暗松了口气，胡乱应了几声，抓起自己的背包就想往外溜。
“哥，那我先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
逃离更衣室的林砚，怀里揣着那本沉甸甸的相册，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相册里的内容像一团火，在他心里烧得越来越旺。
傍晚时分，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转眼间就汇成了瓢泼大雨。
赵教练在微信群里通知，因天气原因，今晚的加练取消。
队员们都松了口气，各自打伞回家。
林砚却像是没看到通知一般，换上训练服，一个人走进了雨幕笼罩的操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需要冷静。
他需要思考。
脚下的塑胶跑道因为雨水的冲刷变得湿滑，林砚却毫不在意，迈开双腿，一圈又一圈地奔跑着。雨点打在身上的力道不轻，视野也因为雨幕而变得模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奔跑的动作，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驱散内心的纷乱。
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
哥哥的温柔，哥哥的注视，哥哥的……爱？
林砚不敢轻易定义那种感情，但他清晰地知道，那份感情对他而言，重如千钧。
“小砚！”
一声焦急的呼喊穿透雨幕传来。
林砚脚步一顿，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撑着一把伞，快步向他跑来。
是陈景深。
陈景深跑到林砚面前，雨伞大半都倾斜着遮挡在林砚头顶，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却瞬间被雨水淋透。
“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在这里跑！快跟我回去，会生病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景深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伸手就要拉林砚的手臂。
雨水顺着陈景深清瘦的脸颊滑落，几缕湿透的黑发贴在额前，让他平日里温和的眉眼多了几分狼狈，却也添了几分平日难得一见的生动。
林砚看着哥哥焦急担忧的眼神，心中某处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雨水浸泡过一般，又酸又涨。
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几乎是下意识的。
在陈景深的手即将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林砚脚下“配合”地一滑，身体猛地向一侧歪倒。
“啊！”
林砚夸张地叫了一声，顺势倒在了湿漉漉的跑道上。
“小砚！”
陈景深惊呼一声，连忙丢开雨伞，蹲下身查看林砚的情况。
“怎么样？摔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陈景深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林砚呲着牙，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手捂着自己的右脚脚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哥……我的脚……好像扭到了……好痛……”
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可怜兮兮的鼻音，听起来格外逼真。
陈景深伸手轻轻碰了碰林砚的脚踝，林砚立刻“嗷”的一声叫得更大声了。
“别动别动！看来是真的扭伤了。”
陈景深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担忧。雨水已经将他全身都打湿了，薄薄的运动T恤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身体线条。
“我扶你去医务室看看，那里应该还有备用的药油。”
陈景深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林砚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环住林砚的腰，用尽力气将他从地上半扶半抱地搀扶起来。
少年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隔着湿透的衣料，林砚能清晰地感受到陈景深身体的温度和因用力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哥哥身上那股熟悉的柠檬洗衣液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钻入林砚的鼻腔，让他有些心神荡漾。
林砚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陈景深身上，感受着哥哥略显单薄却坚实的支撑。
心中暗自得意，计划通。
空无一人的医务室里亮着一盏白炽灯，散发着清冷的光。
陈景深小心地将林砚扶到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检查床上坐好，然后转身去翻找药箱。
“你先别乱动，我找找红花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景深一边翻找，一边叮嘱道。他因为淋雨，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白皙的脖颈上，再滑入微敞的衣领，景象说不出的诱人。
林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
就在陈景深弯腰从药箱底层拿出红花油的时候，林砚揣在怀里的那本硬壳相册，因为他起身的动作，非常“不小心”地从他湿透的运动服里滑落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相册因为撞击而摊开了几页，露出了里面那些熟悉的照片。
气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陈景深拿着药油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相册，以及相册里那些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随即又涌上一阵不正常的潮红。
林砚则是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相册，拍了拍封面上的灰尘。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陈景深，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哥……这个，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林砚晃了晃手中的相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医务室里。
医务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炽灯的光线有些刺眼，照在陈景深苍白又泛红的脸上，显得他此刻的神情格外复杂。
他看着林砚手中那本深蓝色的相册，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本相册，是他隐藏了多年的秘密，是他青涩岁月里所有隐秘心事的见证。如今，它就样毫无预兆地、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林砚面前。
羞耻、慌乱、无措……种种情绪如同被打翻的五味瓶，在他心中翻腾不休。
林砚好整以暇地倚在病床上，怀里抱着那本相册，眼神却一瞬不瞬地锁定着陈景深。
他在等。
等一个解释。
或者说，等一个……他期待已久的答案。
“我……”
陈景深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他低下头，不敢去看林砚的眼睛，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小砚……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偷拍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声音越来越低，几乎细不可闻。
听到“偷拍”两个字，林砚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哥，你只是偷拍我吗？”
林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翻开相册，将其中一页展示给陈景深看。那是林砚初中时参加市级田径比赛获得冠军后，被教练和队友抛起来庆祝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得张扬而得意。
照片旁边，陈景深的字迹写着：我的小英雄，光芒万丈。
“这上面的字，也是你‘偷拍’的一部分吗？”
林砚的语气依旧平静。
陈景深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自己无法再辩解了。
那些照片，那些文字，每一个细节都承载着他满满的心意，如何能用简单的“偷拍”二字来概括？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砚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
过了许久，陈景深才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一般，缓缓抬起头，看向林砚。他的眼眶有些泛红，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是……是我写的。”
陈景深的声音依旧很轻，却比刚才坚定了一些。
“从你刚到我们家的时候，我就……我就开始注意你了。”
“你那时候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不爱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我很想靠近你，想让你开心一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后来，我发现你喜欢跑步，每次跑步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都会变得很生动，像是……像是挣脱了束缚的小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