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视线忽明忽暗,外套披盖搭建的环境,像是将他们两人与世隔绝。
气息很近,相靠也很近。初星眠漫无目的地跟着周晁嘉的步伐。
你带了其他的换洗衣物没?他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初星眠偷偷瞥了他一眼,余光划过他瘦削的侧脸,她耳朵蓦地一热:带了。
这几天吃东西要注意。他淡淡地嘱咐道,回去以后先喝点热水。
知道了。初星眠小声地应着。稍一顿,她轻轻喊他:周晁嘉。
嗯?
初星眠说:你的处分怎么办?
他的脚步倏地顿住,初星眠猝不及防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像是触了电似的,连忙撤开。
我都知道了,你那天去救我不是巧合。她说。
所以?他唇角微微扯动,低下头,你要补偿我?
初星眠顿了顿。
补偿。她好像认识周晁嘉以来,两人总是绕不开这个话题。
像是察觉到她若有所思,周晁嘉漫不经心地又接了句:那以身相许吧。
本来很正常的话题,被他这么接了一句,简直像是在暗示什么。
初星眠脸颊登时热了,扑面而来的水汽覆在长而卷的睫毛,异样的情绪在浮动。
到了她住的宾馆,门口的人都忙着往外撤离,说是宾馆的墙体被洪水冲裂,现在里面很危险。
也是这会儿,初星眠突然明白了之前周晁嘉问她有没有带雨衣、雨鞋的用意。
看老天爷下雨的架势,根本没有停的打算。周围的人都换上了拖鞋和雨衣。
你的东西都带了么?周晁嘉问她。
初星眠点点头:我的行李箱丢了,我平时会背着挎包出门,但是有几件衣服没拿。
衣服扔那吧,到时候带你再去买。周晁嘉黑眸微垂:你先跟我避一避。
头顶的衣服撑开了一道缝隙,初星眠这才注意到周晁嘉整个人都被雨水淋湿,衬衫贴在了胸口,衬得肩宽腰窄。
她自己倒是没怎么被浇到。
你,往那边点。初星眠伸出小手扯了扯,想把头顶的外套扯过去,还没动,她掌心蓦地被攥住,都被淋到了啊。
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他薄唇扯了扯,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听话。
初星眠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围嘈杂的环境打断。
救命啊!救命啊!尖锐又刺耳的呼救声像是划破雨水的利刃,刀似得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被冲下去了,谁来帮帮忙啊!
阿姨声嘶力竭的模样很快吸引周围的热心人,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拐弯处的路沿,湍急的水流正顺着低洼冲了过去。
东济镇的地理位置特殊,临靠江面,地势却不平整。坡下的房子所处在低洼,这会儿已经被淹没了大半。
远处有几个起起伏伏的身影在挣扎。
看起来那边的小孩子不止一个。
几乎想也没想,初星眠跟着周晁嘉一同朝着小孩子们所在的位置跑了过去。
视线昏暗,越往下积水越深,水流也越凶猛。两侧的车已经被水冲得漂浮起来。
起初初星眠视线范围内还能瞧见周晁嘉的身影,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她只能隐约知道他在什么方向。
鼻息间都是积水潮湿又腥气的味道,倏地,耳边响起很微弱的哭泣声。
初星眠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小孩牢牢地抓住了一根翘起的铁杆,怀里还抱着一只两三个月大的小狗。
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小孩发抖,声也小,被雨声遮盖了大半。他死死地抓着旁边的铁杆,才勉强能停留。
初星眠艰难地靠近,但她也不能靠的太近,太近的话她自己也有被冲下去的风险。她伸出手过去:抓紧我,我带你走。
小孩子有一瞬的犹豫,哽咽道:姐姐,我的脚,动不了。
情况紧急,初星眠也没多想,她一步一步地挪着。
倏地,脚底一滑,像是踩到了油渍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浮。更大的冲击力自坡上冲刷过来,顷刻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混沌,变故来得太快太急,猝不及防。
意识朦胧时,初星眠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抓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她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却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瘦削的脸庞。
周晁嘉。她喃喃道。
我在,别怕。
第52章
初星眠醒过来是在一艘救援船。
雨势停了, 但四周却都已经被淹没,看他们所处的位置,像是已经到了镇里的最下游, 两旁的自建房都被冲塌, 只能瞥见断壁残垣。
她身上被套了件救生衣,船头坐了几个不认识的男人。他们橘色的救生衣下面能看见迷彩军服,旁边的三个小孩也处于昏迷状态, 还没有苏醒。
见她醒了, 为首的男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关切道: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初星眠摇摇头,她脑袋被船晃得直晕,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让她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半晌, 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灌了沙般沙哑:周晁嘉他
他怎么不在?
晕倒前的最后片段里, 初星眠记得她有听到周晁嘉和她说话。
没人回应她的问题,不过很久以后, 为首的男人才说道:我们救援队过来的时候, 就只看到了你们。
你们的位置很安全,但没有看到周晁嘉, 或许他被冲到下游了吧。
十天以后, 这场洪水被完全控制。
镇机关单位安排了居民暂住点,每天上午十点钟发放日常生活用品和食物。
初星眠的行李箱也找回来了, 听过来送东西的警察说, 行李箱是周老师和李老师帮忙找回来的。也是凑巧, 再晚一会儿, 那辆出租车可能就要被冲没了。
行李箱里的东西都在, 只是被洪水浸泡过后,潮湿又腥气。初星眠把那封信拿出来晾晒干净,看着信封的边缘变得粗糙坚硬,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这次洪灾受难的人不少,目前镇里还在做人口登记调查,有很多暂时还没找到的,都按照失踪报备处理。
幸运的是,周晁嘉不在失踪名单内。
不幸的是,周晁嘉被找到时受伤严重,被部队的人接往军区医院治疗,目前在被隔离期间,除非是有特批,其他人是没有办法进到医院里面去看望。
从东济镇走前,初星眠把那封信交到了周老师的手里。
她没说什么,只说如果周晁嘉回来的话,让周老师帮忙转交。
周老师苍老的手指捏着信封颤抖很久,他喉结上下浮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火车站的广播里不断地重复着列车车次,初星眠拎着行李箱踏进了车厢。
两侧的光影缓慢地向后延展,她最后看了那张站牌,荧黄的灯光显得破旧又昏暗。
凌晨的车厢内冷气意外地开得很足,她手脚发凉,牛仔裤的边缘像是硬条似得划过她的脚腕,随着她的呼吸,车窗蒙出淡淡的雾气,将光影晕染的更加不真实。
火车驶出东济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想给周晁嘉发短信。
可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她呆怔了半晌,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嘱咐他好好养伤,想跟他说很多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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