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眼睫震了震,昏暗帐中,桃花眼浮动着清亮的水色。
要不
她面上腾起红霞,指甲无意识地抠紧药瓶,含糊道:要不,你帮个忙。
沈姑娘,李公子醒了。
外头传来兵卒的声音。
长宁吓了一跳,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忙又呛回肚子里。
她回头,语气局促道:知、知道了。
关键时候被打断,她失了再说出口的勇气,飞快朝萧珩解释道:先前叮嘱人帮忙看着,既然李元修醒了,我去瞧瞧他。
语罢放下金疮药,从衣架上取下刚烘干的外衣,转身撩开布帘,脚步慌乱地出去了。
萧珩坐在床沿处,望着她的背影,怔愣许久。
沈姑娘?
长宁刚出去,方才传话的兵卒就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
殿下,该喝药了。
他捧着药碗放到萧珩手边,见萧珩还看着长宁离去的方向,笑道:殿下,您是不知道,除了裴将军,沈姑娘是我见过最英勇的女子,她听闻李公子被困山谷,二话不说就带人冲了进去
萧珩一动不动,恍若未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旋即把药碗重重一搁,拿下去。
兵卒立即收住话,观察着他黑沉的脸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兵卒离开后,萧珩自嘲一笑。
是啊,被困在亡命谷的,还有李元修。
她来,是为了另一个人。
那些话,只是他意识昏沉时出现的幻觉罢了。
某种道不明的酸意灌满了胸腔,闷闷的,压迫得让人难受。
萧珩干脆抓起被子躺下,蒙住头逼自己睡觉。
然而他一阖眼,长宁的容颜就会不自觉浮现。
想到她为了李元修千里奔袭,奋不顾身闯入谷中,还为此受伤不自知,他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
如今李元修苏醒,她便撇下他,急急忙忙去看望李元修,他胸腔里的酸涩又开始不断翻涌,甚至,隐隐希望,那个人能凭空消失。
这样,长宁就不会离开他,不会撇下他一个人了。
萧珩越想,拳头攥得越紧。
当他意识到自己存了怎样邪.恶的心思时,猛然惊了一身冷汗。
那是长宁的未婚夫婿,他在想什么?
他将心底疯狂滋长的嫉妒和醋意敛下。
萧珩揉着胀痛的额角,揉着揉着,思绪乱飞,定格在长宁受伤的后背。
他又蹭地坐起身,伤口崩裂沁出血迹都没有反应。
长宁和李元修是未婚夫妻,若是帮忙上药
来人!
*
长宁披着外衣,坐在李元修床边同他闲话,一个兵卒慌慌张张跑来。
沈姑娘,沈姑娘不好了!
正端着药碗的李元修愣了愣,沈姑娘?
长宁若无其事地道:哦,我贸然出京这事不好张扬,所以我现在只是沈姑娘。
李元修想到她的身份,便了然一笑。
长宁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元修的营帐帘子始终是撩开的,那兵卒奔了进来,神色慌乱道:殿下好像又高烧不退了!您快去看看!
长宁嚯然起身,我这就过去。
阿宁
李元修伸手想去拽她的衣袂,抓了个空。
长宁回到主帐里,便瞧见萧珩卧在床上,眉头深锁,面色涨红。
微凉的手指贴在他额上,又顺着往下抚摸他面颊的温度,试了半天,又摸了摸自己。
奇怪,明明降温了。
可他的脸色确实不对。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醒着。
长宁生怕会打扰他,可又不放心,便俯身轻声问:喝药了吗?
萧珩浓密的睫毛轻轻摇了摇,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喝了
他握住贴在他脸上的手,眸带关切,别管我了,你的伤口要处理。
长宁这才想起原先在帐中被打断的话。
不知是被他的手烫的,还是旁的什么缘故,脸颊也开始发热,她磕磕巴巴道:也、也不打紧,你先好好休息
不行。
萧珩执拗地坐起身,拿起手边的金疮药,一脸严肃:伤口不浅,又沾了雨水,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恶化。
总要有人给长宁上药,他尝试着劝说自己,却依旧没法接受旁人代劳。
长宁微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但一对上他严肃正经的面庞,心里的犹豫踟躇又消了大半。
小时候她受伤,就时常没羞没臊的赖着他给自己上药。
这个呆子,现在肯定还拿她当晚辈孩子一般看待。
好吧
长宁乖巧点头。
萧珩挪开身子,腾出大半个床。
长宁会意,褪下外衣,慢慢地爬上床榻,不时回头去看萧珩的神情,有些手足无措,我,要怎么做?
看着同在榻上的少女,萧珩下颌线紧绷,轻咳一声,才抬手撩开长宁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长宁素手抚着腰带,心一横正要解开。
身后传来萧珩清冷淡定的嗓音:不必脱,我只剪开这一块,不会冒犯你。
长宁手一僵,忽然囧住,只想把脸埋在被子里装死。
邪.恶的人竟然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就只是单纯上个药,衣服啥的都在呢,拜谢审核!
第71章 绮梦
萧珩确实说到做到,只用剪子小心剪开受伤处的衣料,并无半分逾越。
只是伤口血液已经干涸,黏住贴身单衣,剥下时,长宁趴在枕上,死死咬着唇。
萧珩垂眸,看着微微颤抖的肩头,知道她疼,动作越发轻柔。
他剪开的衣料不多,正好将伤口暴露,周围的肌肤莹白无暇,那道暗红色的伤痕便显得格外突兀。
萧珩喉头微动,强迫自己不去看其它,专心处理伤口。
可一想到她或许是为了李元修才受的伤,心里愈加不是滋味。
用帕子蘸了酒擦拭,敷上金疮药后,盖上纱布
做完这一切,萧珩方觉心情平静下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哑着声道:阿宁,我有话要和你说。
一室静谧。
阿宁?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绵长的呼吸。
他侧首去看,才发现长宁竟在不知不觉中趴着睡着了。
萧珩心一梗。
良久之后,指腹抚着她眉眼间的疲惫,长叹一口气。
总是这样毫无戒备心,是当真有恃无恐,不怕他做些什么吗?
萧珩捂着胸口,单手扯过床角的被子盖在长宁身上,收拾完一旁的剪子纱布,才转到一旁的罗汉榻躺下。
大抵是因为都知道彼此就在身边,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格外安稳。
至少,看起来安稳。
长宁是睡得真香,萧珩却是睡得眉心直皱。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模糊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