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帝嘴角微扯,皮笑肉不笑,让人给皇后赐座。
长宁一双琉璃般乌黑发亮的眼睛,在建昭帝和李皇后身上来回扫视。
自打李皇后出现,建昭帝面上就再也没出现过笑容。
席间原本还算轻快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周围只有丝竹之声。
歌舞乏味。
众人沉默,草草用完膳,各回各家。
拓跋硕打着护送女儿的名义,与沈氏一道回宫,李姿则被皇后唤去椒房殿。
椒房殿,朱甍碧瓦,寻芳拾翠。
李姿遣退了皇后身边的女使,自己在旁捧着皇后的胳膊,小心翼翼侍候。
姿儿,不是本宫要训斥你。
私下里,李皇后语笑嫣嫣的面容不再。
她沉声道:李家也是本宫的娘家,那日你火急火燎地回去,将你二妹妹随意发落,已经有人到本宫跟前说了你的不是。
李姿心底不服气,嘴上唯唯应道:姿儿知错。
你如今是太子妃,一言一行不仅关系李家,更是关系皇家颜面,切莫再如此行事了。
李皇后捏着帕子,掩唇假意打了个呵欠,本宫乏了,你且去吧。
是,那姑母好好歇息。李姿乖巧福身,被宫女引出椒房殿。
待李姿走远后,林女使才从花丛后走出来,面无表情。
李皇后用帕子将方才李姿扶过的胳膊擦了擦,随手甩给林女使。
拿去烧了。
林女使始终冷冷的,将帕子接过,上前扶着皇后往寝殿走,低声道:方才,二姑娘进宫了。
本宫知道她想说什么,让她回去吧。
李皇后美眸凌厉,阴阳怪气道:谁叫李姿如今一飞冲天成了太子妃,风光无限,这二姑娘该受的委屈,就先受着。
林女使有些拿不定主意,娘娘是打算放弃二姑娘了?
李皇后不屑扬眉,她自个儿不争气,成天只会在鸡零狗碎的事情上计较,引出事端,要她何用?
明明有着大好机会能飞上枝头,却偏盯着太子妃的嫁妆动手脚,做便做了,还落人把柄,蠢货一个。
可眼下,咱们悉心栽培的大姑娘已经做了太子妃,李家除了二姑娘,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林女使语带忧心。
李皇后斜了她一眼,不是还有个现成的吗?
林女使想了想:娘娘是说,侧妃李姣?
她记得,三皇子演王身边除了王妃之外,还有个侧妃。
与皇后、太子妃同为陇西李氏女,只不过是庶出,比不得太子妃李姿出身高贵。
所以当初只嫁给三皇子拓跋演做妾,膝下育有一子。
现如今,母子两都养在封地。
林女使提醒道:李侧妃虽与娘娘出身一家,可到底是庶出,又非王爷正室
庶出又如何?
李皇后压根不把出身高低放在眼里,将来阿演登基,皇后,只能是我李家人。
她语气坚定。
自向氏死后,她母仪天下,李氏一族终于迎来无上荣耀,一跃成为大魏最炙手可热的名门望族。
她早已打定主意,将来的每一任皇后,都必须出自李家,以维系陇西李氏的荣耀和地位。
如今李家嫡系的两位姑娘,一个心高气傲要做太子妃,另一个又蠢出升天目光短浅,都是弃子。
只要这个李姣听话识相,又不算太笨,即便庶出,本宫也乐意帮衬,至于王氏
李皇后轻哼一声,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当年她可以斗垮向氏,成为继后,自然也有手段扶持下一个继后。
林女使沉默点头。
李皇后微微仰面,叹息道:可惜了当年本宫是喜欢李姿,瞧着她模样、性情,都不错。
怎知人家看不上阿演只是个王爷,拖到二十也不愿嫁,非得吊死在东宫,做着母仪天下的美梦。
说及此,她唇边噙着三分嘲讽,她有此志向,本宫又岂能不成全?
李皇后的笑容逐渐阴冷,一会儿记得让人将大洲岛进贡的燕窝,给太子妃送些过去。
林女使倏地抬起头,对上李皇后含笑的凤眸。
千万要让太子妃记住本宫今日的话,好好养身体,早日为东宫开、枝、散、叶。
她一字一顿,声音透着丝丝寒意。
林女使意会,颔首:奴婢明白。
*
从初一起,到端午节的前一天,城中百姓会在街上叫卖桃枝、柳枝、葵花、蒲叶、佛道艾等物。
等到初五这一日,家家户户都把它们摆在门口,用粽子、五色水团、茶酒来供养神明,还要把艾草做成草人钉在门上。
沈氏出身民间,尤其重视这些习俗,以往在娘家时,她都格外认真操持。
今年,沈氏也按照以往的习惯,早早备好了过节要用的物什,一行人回到温玉轩,便开始在门口张罗起来。
灵霜搬了张小马扎,在门口坐着打百索。
长宁也好奇地坐在一旁。
前世,她双亲早逝,靠着父亲的战功与爵位,勉强有个栖身之所。
那时沈氏一族当家的是二房,与她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并不亲厚,沈二爷又是个文人,承不了兄长威远侯的爵位。
既得不到好处,就没人会关心她的存在。
沈家,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从来没人带她一起过节。
小长宁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新奇,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小郡主将就戴着吧。灵霜用五彩丝线打成索,系在长宁圆润雪白的手腕上。
笑眯眯说道:一会儿奴婢再拿些细巧的镂金花朵、巧棕、银样鼓儿和五色珠儿,结个经筒符袋,给你拿去玩。
长宁摸着手腕的百索,心中感动,站起身凑近灵霜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灵霜呆了呆,惊讶道:小郡主,这可怎么使得,灵霜是奴婢,您是主子
旁边的沈氏瞧见了,掩嘴笑:小郡主这是喜欢你呢。
灵霜闻言,语气一下就轻快起来,那以后奴婢年年都给小郡主做些小玩意儿。
温玉轩一派欢声笑语。
沈氏领着宫人将紫苏、菖蒲、木瓜切成茸,以香药相和,用梅红匣子盛裹,忙得不可开交。
长宁最小,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四处蹭些好吃好玩的。
这会儿围在沈氏脚边转悠,盯着案上的木瓜,眸光灼灼。
看来看去,也就这木瓜还算可口的样子。
沈氏无奈,捡了个小的递给她。
小长宁顿时眉开眼笑,粉软的小肉手抱着木瓜走了。
不知不觉便走到温玉轩前殿。
再往前,有一处宽阔花园,穿过月洞门,顺着鹅卵石小径深入,沿途渐渐荒凉。
小长宁踉踉跄跄走着,小径深处的嘈杂声越发清晰。
敢偷馒头,打死他!
打死他!看这小杂碎下次还敢不敢!
一阵拳打脚踢。
长宁心头猛然一跳。
此处满地光影斑驳,她躲在荫蔽处,视线穿过错落茂密的青竹。
还未定神,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如枯井的眸。
那是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隐藏在墙根暗影里,无声而阴沉地望着她,泛着逼人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习俗参考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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