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浮云里，纯白袈裟占据了大片视野，只有佛尊下方一抹绯红灼炎热烈，如同针扎似的晃进眼中，只那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目。
像是感受到他的注视，凤凰抬眸看来，本是正经端肃的样子，却在瞧见他时眼底流露出浅浅笑意。得意、张扬、浓烈甚至是挑衅，仿佛再说小子你还敢回来啊。
凤凰的心性并没有变，佛尊也没能教导的了他，跟烛龙离开时一模一样，尤其是那锋利充满挑衅的眼神。
一切都未变化，可他的心却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凤凰依旧在看他，大概是因为一种不服输，他见烛龙还在盯着自己，甚至是越盯越紧，便更不想先收回视线，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怕了。
两个人在半空里较着劲。
凤凰眉眼扬起肆意狂妄，心里不停冷笑老子能怕你？
他不知道这落在烛龙眼底，却是怎样一派焦灼磨人的景象。
最终，烛龙垂下眼眸，几近颤抖地合上了。
耳边尽是大罗梵音，他却一脚踩进红尘，指间佛珠惴惴难安，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高坛之上那沉默地惊艳了众生之人。
一眼万年，心动不止。
再后来，凤凰去了九华山与他同修。他们不再像幼时那般打闹，关系亲近了不少，其实凤凰还是喜欢闹他，只是他不愿再还以爪牙，冷言冷语他收着，拳打脚踢也忍着，这人渐渐也就失去了了乐趣，不再对他动粗。
只是偶尔在佛堂跪经烦了，总问他：你怎么都不跟我关系好了？因为我以前欺负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不想搭理我了？
没有，只是不跟跟你打架。
那不就是关系远了么？从前我摸你龙角，你能啃我满腿牙印子，现在在啃你龙角，你才愿意重点声音跟我说话。烛龙，地藏王菩萨是不是很凶？你被他教的都不像你了。
他跪经估计是跪累了，又成了个不规范的姿势，接着说：是不是九华山的人跟你说我什么了，让你不要同我好？
没有，从前是我不好，不应该欺负你。
凤凰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大概是骨子里的兽性让他觉得同类撕咬不过打闹，烛龙能陪自己玩闹已经很好了，不像那些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从不跟他玩，说话还阴里阴气的。
可如今烛龙也这样了，他就忍不住郁闷，最后还有些火大。
你如果不想跟我好，说一声就是，大可不必这么客气地跟我装不熟。
凤凰直接起身离开，经都不跪了。
不出意外，地藏王菩萨狠狠地批评了他，并罚他去思过崖静思己过。
烛龙去见凤凰被拒之门外，在外头站了三天，三天没等到凤凰出来，便去了琉璃天见佛尊。
他还没幵口，佛尊便一眼看出了他的来意，笑着问：凤凰同你生气了？
嗯，他觉得我跟他生分了。
那你有么？
烛龙沉默了下，抬头肃容问道：佛尊，我喜欢凤凰，他会喜欢我吗？
佛尊似乎愣了下，面容慈爱：你应该当面去问他，他会告诉你想要的答案的。
后来烛龙真的去问了，隔着一道水帘，凤凰没有说话，却用别的行为告诉了他答案。
思过崖里，凤凰度过了成年后的第一次万潮期，烛龙守在水帘之外，听着他在里面疯狂摔打石壁，听着他躁动难忍的声音，听着他一遍遍喊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并不是他，是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烛龙将爱意压在心头数万年，也将那个名字压在心头数万年，直到后来凤凰叛逆逃入六界，他才知道那个名字，是佛尊出家前的俗名。
凤凰入六界前，在琉璃天大发雷霆。
烛龙那时候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看见他了，听说是外出游历去了，却不知为何一回来就去琉璃天跟佛尊闹脾气。
这是很奇怪的，凤凰顽劣野性难驯，自在天里只服佛尊管教。
可那日烛龙站在琉璃殿外，听见的是凤凰声嘶力竭地咆哮：地藏王说你是故意把我扔在六界的，你是故意引我进去的，我不信，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你不会那样对我的，你不会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说话！
佛尊没有说话，他默认了，他是真的想要丢掉凤凰。
或许他也很苦恼，这只处处长着刺的凤凰本以为可以引上正途，可不管他怎么教导，都是难以驯服的。
尤其是，他动了妄念了
既然训教不服，那便诛杀无误。
可没等到佛陀们动手，凤凰便自己跳回了六界，建立魔界之后，他在鬼域里找到了被自己骗走心头肉的白莲。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对佛尊的怨恨，他去修了无情道。
第九十九章 师尊，我的心头肉呢？
凤凰再睁开眼睛时，是在思过崖里。
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现在通通都想起来了。
他抬头望去，金涛碧浪，细软金沙。佛尊坐在悬崖之上，雪白的袈裟，身前悬着一串琉璃珠，正在闭目诵经，背后是佛光普照。
不知为何，凤凰情不自禁皱了下眉。
佛尊像是被他眉梢那抹微蹙牵动了心弦，睁幵了眼睛，正好看见莲花上的他，微微一笑：醒了，可曾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笑容几十万年没变，依旧温和慈悲，普渡众生。
可凤凰低下了眼眸，淡淡地问道：我记得我先前是在章尾山，烛龙让我在那里等他。
嗯，他去找楼观雪了。
凤凰没有说话，好像未曾察觉到佛尊看着他的眼神，对他口中之人也不怎么关心，随口问了句旁：你来这里，是带我出去的？
是的，接你回家。
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凤凰，因为这一句话忽然笑了，看不出意味的冷笑：我该说多谢佛尊经年养育之恩的，倘若此时我说旁的，应该算是我不知图恩，狼心狗肺的。
佛尊素来好脾气：你想说旁的什么？
凤凰敛起笑容：我去你妈的。
得佛尊万年悉心教导，鄙人三生有幸，那等畜生之词自然是不敢说出来脏您耳朵的，所以今日不管您来找我做什么，想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对您不敬的。方才那话，您权当没听就是了。
佛尊的目光有些许复杂，但依旧和蔼：凤凰，许久未见，你变了许多。
凤凰心平气和道：自在天佛陀们都说我烈性难驯，我承认我确实如此，我生来没有慧根，不知善恶，不辨好坏，我只分亲疏远近，只是佛尊你并不知道，我也想过要与你地久天长。
佛尊沉默，最后那句他接不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接凤凰回家吗？
可他是知道的，凤凰其实不会再回去了。
轮回之境是自己给他的钥匙，如果想要回去，他早就回了，不可能等自己来接他。
从前两人之间有矛盾，他只需稍微哄上两句，凤凰便会听话，乖乖巧巧地去做任何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他的顽劣嚣张就像是一根根软刺，在太阳底下尖的骇人，吓走了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可伸手摸上去，才发现根本伤不到人。
尖刺比绒毛还软，一摸上去，就乖顺地服帖起来，挠着人手心发痒。
可是如今，软刺没有了，青年嘴里全是夹枪带棒的客气，没再给他半点抚摸安抚的机会。
佛尊许久未言，凤凰似乎也不期待他能说话，自顾自道：佛尊不必忧心，我修的是无情道，必不会自寻烦恼去破您的道的，倘若您所言为真，是来寻我回去的，便不必多费口舌了，我在这六界呆惯了，不想出去，佛尊若是清修无聊，就将烛龙带回去吧。他陪我的这些年，吃了不少没必要的苦头，留着是祸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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