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硌着掌心,被他的体温捂热,虞阮神经质地将硬币咬在嘴里,唇瓣抿紧泛白,牙齿用力到发疼。
他翻了个身,背对白光阵阵的窗户,望着门的方向,眼泪簌簌落下。
我怕我害怕回来好不好?陪陪我,陪陪我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开口说话,一开口便是嘶哑走调的声音。
长久的孤独和又一次漫长的雨夜压倒了他最后一丝神经,人的意志在空寂中被扭曲成了面目全非的一团,他已经无法再选择到底是恨还是爱,他只是一条小狗,谁愿意把他捡回家,他会把一切都献给主人。
可是没有。
虞阮咬着那枚硬币,牙龈一阵阵抽痛,流出血来,顺着嘴角溢下。他等到快要绝望了,依然没有人来抱住这只被雨淋透的可怜小狗。
他见过太多次流落在路边、垃圾堆、小巷的流浪狗,它们的毛发肮脏,结成灰色的一绺一绺,下雨了,也没有一把伞为它们撑开,只能挤在风大寒冷的檐下,耷拉着湿淋淋的毛发等待雨停,或许还会被房子的主人当做挡路的垃圾一脚踢开。
滚烫的眼泪滑过脸颊,虞阮仿佛透过流浪狗的命运,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爱的狗,需要活着吗?
他的眼神缓缓落在墙角的玻璃堆上。
虞阮含着满嘴血,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印进脑袋里的那段话,有人告诉他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因为他一旦离开,外面再也不会有人爱他,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好。
可是,他明明已经乖乖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依然没有人爱他,没有人抱他。
骗子,都是骗子。
他的主人不要他了,无论他做什么,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人爱他了。
他想,那不如去死吧。死了就什么都了结了。
又是一阵闷雷,虞阮尖叫一声,刚要迈下床的腿胆战心惊地缩回。
他缩在被子里被吓哭,呜呜地抽泣,像刚刚出生的奶狗,一丁点惊吓就会令它倍感恐惧。
又过了很久,虞阮才从被子里抬起头来,眸光闪烁着,像是害怕雷声又会在不经意的时刻响起。
他戒备紧绷地提防着,外界雨声倾倒,砸在玻璃上,凌乱又扰人,却一直没再有雷电闪过。
虞阮的眼神逐渐变得混沌,他木木地盯着那堆玻璃,鬼使神差地,被子从肩头滑落,堆落在床沿。他从床上站了起来。
一步,两步。
他的目光燃烧起来,簇动着诡异的火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焚烧他的灵魂、血肉。
轰隆
雷声骤然狂响,仿若恶鬼的尖啸,直直将虞阮的身体扑倒在地。
他腿软得跪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脸色白如宣纸,冷汗涔涔,瘦削的背脊能看见一根一根的肋骨痕迹,泛着不良的青色。
而在他摔倒的那一刻,房门轻响一声,被人推开了。
虞阮呼吸一滞,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抬头。
来人逆着光,身形完美如海报上剪贴下来的男模,闪电划破天幕,冷峻的面容映亮一瞬。
是江修晋。
虞阮的眼泪霎时而出,抵在地板上的腕骨往前挪动几寸,碾过滴在地上的泪水,他如同看到了救赎,喃喃道:江修晋
他的主人回来了。
虞阮欣喜地仰着头,等待主人急切地大步走过来将摔倒的自己抱起,然后拢进怀里,用温柔的嗓音,湿热的吻,熏暖的体温治愈他,驱散他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像对待珍宝,充满歉意与愧疚的,自责于为什么忍心留他一个人这么久。
可江修晋看到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迈开步伐,甚至算得上周全的关掉了浴室忘记关的灯,皮鞋优雅地磕在地板,震颤连通到虞阮的身体,与他的心脏齐跳。
西裤弯折,男人蹲下来,捏起那白腻的下巴,神情颇为倨傲地打量了他一眼。
怎么没了主人,就变成一条这么没用的笨狗了啊?
虞阮呆呆望着他,大脑空白,是剧情偏离了他的预估的不知所措。
男人哼笑一声,双手卡进他的腋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虞阮的脚背在地面短暂地拖行,男人的手臂托住他的屁股,抱着他回到了床上。
虞阮一被抱住便紧紧环上了江修晋的脖子,脸颊贴着颈窝,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球却丝毫不敢乱动。
他被放到床上,男人看到他嘴里还咬着硬币,伸手捏住外面的一端,施力往外抽。
虞阮反应迟钝,没有松口。江修晋挑眉,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试了一次,这次虞阮松开了。
在房间的顶灯下,江修晋捏着那枚沾有口水痕迹的硬币端详片刻,满不在乎地弹到了地上。
真是条贱狗,虞阮被他骂得一瑟,犯错了似的表情惶恐,怎么这么贱?主人随手给的东西都留着,嗯?
虞阮扁了扁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像江修晋说得那样,难堪地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太害怕了
怕什么?江修晋坐到他身边,揽住那柔若无骨的腰轻揉,引诱着说道。
怕怕一个人,怕打雷,怕没有人要我虞阮眼神僵直,越说越害怕,回忆起独自待在别墅的每一夜,难以自抑地抽泣起来。
那还记得主人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吗?
虞阮嘴唇抖了抖,低下头小声说:因为我不乖。
好聪明,江修晋赞扬他,将他的发丝挽至耳后,所以以后阮阮会乖吗?听不听主人的话?
听!我听!虞阮一下攀住他的手臂,好像生怕他离开,我真的会乖乖的,别走我不想再怕了
不怕,不怕宝贝,江修晋这才将他揉进怀里,温暖的大掌轻拍他的背,主人在这呢,主人就是老公,老公最爱你的,记得吗?只有老公爱你。
虞阮抽噎着点头:对,老公爱我,老公没有不要我。
他觉得江修晋说得很对,现在是,之前也是,他离开了别墅,离开了江修晋,还有谁爱他呢?他原来的生活枯燥、乏味、痛苦,又有什么必要回去呢?
不如就好好待在这里,待在他的老公身边。
那你爱谁?虞阮又听到江修晋这样问。
他贫瘠的大脑如今只能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所以他说:江修晋。
他说完,肯定似的又重复一遍:阮阮最爱江修晋。